第五章(第5/6页)
然而接踵而来的却是大幕低垂。这位身为儿子兼兄长的年轻人并没有长期在圣·日内维山上用功读书,他只是偶尔提到这个地名,然而却很奏效,这与他所提到的纯正的法语一样,都是他那尚未十分成熟的障眼法。这些华而不实的表演当然不能使他们长久地感到满意。另一方面,它们却为查德争取到时间,使他的恶习在无人看管约束的情况下有机会变得根深蒂固,一些新的弊病也积习难改。斯特瑞塞认为,在移居之初,查德还比较纯洁,因为在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糟的事情,因此也就没有必要为查德受到的影响而深感遗憾。根据他的推测,查德曾在三个月当中试图有所作为。他的确尝试过,尽管不十分尽力,但在短时期内却也信心十足。他天性中的弱点比任何经证实的坏事强,其典型的例子是他在一系列特殊的影响下而导致的狂热的举动。这些影响虽说是来自缪塞和弗兰西尼,然而却不是真正的缪塞和弗兰西尼,而是被人夸张和庸俗化了的、变得过分激进的缪塞和弗兰西尼。根据他偶尔在信中谈到的情景,可以推测到他当时和一个又一个的狂热的小人物厮混在一起。斯特瑞塞曾经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一条拉丁格言,该格言的内容是描述一位旅行者在西班牙看到时钟走时的情况。“它们皆可使人受伤,最末者则使人毙命” —— 她们都使查德道德败坏,而最后一位则使他无可救药。最后一位占有时间最长,也就是说她占有了查德并窒息了他那尚未泯灭的道德心。然而决定第二次移居的却不是她,而是某个在她之前的人。完全可以推测,那个提供昂贵的费用,叫他再次回来,再次故态萌发,并以所谓的最纯正的法语换来某种最坏的德行的人也正是她。
他终于定下心来准备回旅馆,自感这一次散步颇有所获。他离开椅子,在邻近的地方又散了一会儿步。这一天早晨的结局对于他来说意味着行动的开始。他希望自己罪该万死。当他站在欧第翁剧院的古老的拱门下,徘徊于那些陈列在露天之中的迷人的古典文学和通俗文学书籍之间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他有如面临长长的架子,上面摆满色香味各异的诱人的美食。他觉得自己在一种接一种地享受廉价饮料,就像坐在人行道旁天棚下令人愉快的咖啡馆中时的情况一样。他侧着身子走过,瞧着那些桌子,手一直背在后面。他到这儿来不是为了浸淫于其中,他到这儿来是为了改造自己。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来,换句话说不是直接为此而来。他到这儿来是希望能听到那不知现在在何方的青春之神的羽翼的声音,这些羽翼现在不再扑动,它们垂在那些已离开人间的人们的胸膛上,然而当那些头上留着长发、帽子耷拉着的闲散人士翻动书页时,他们依然能听得到一两声扑翼声。这些年轻人属于性格激烈一族,他们具有激进的倾向,眼光敏锐,对种族的差异有着深刻的认识。他们时常切开未开边的毛边书,有时也站在关闭的门旁偷听。他在想象中描绘四五年前查德在这里摸索的样子。他想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有一个查德,那就是俗不可耐,因而不配拥有他那些特权的查德。在这里既年轻又快乐,这肯定是一种特权。斯特瑞塞所了解的他的最大长处是他曾经拥有这样一个梦想。
可是半个小时之后,他需要处理的事情是在迈榭比大街上某幢房子的三楼上解决,这才是确切无疑的。他也知道三楼房间的窗户与外面的阳台相通,这或许是他在大街对面徘徊了五分钟之久的原因。对于若干问题他已下定决心,其中之一涉及他处理事情的手段,亦即快刀斩乱麻的方法。他此刻一边看表,一边思忖,心中暗喜他这一决定丝毫也没有动摇。6个月之前,他曾宣布自己要来此地。他在信中告诉查德,如果某天他出现在他面前,那么请查德至少不要吃惊。查德因此写了一封语气十分平淡的回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对他表示一般化的欢迎。斯特瑞塞读信后十分不悦,他想查德很可能把他的誓言误解为一种暗示,即要求查德尽地主之谊。因此,作为他认为最合适的纠偏补弊的方法,他此后闭口不谈此事。他还请求纽瑟姆夫人也不要再提起他要去的事,因为如果他要办事,就将按他自己的方法办事,而且他明确地知道他该怎样办。对他而言,这位夫人的若干美德之一就是他可以绝对相信她的诺言。在他认识的女人当中,甚至包括那些乌勒特女人,她是唯一不会撒谎的女人,对这一点他有绝对的信心。她的亲生女儿萨拉·波科克也是一位具有社会理想的人,但在有些方面却与她迥然不同。萨拉固然崇尚善与美,但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却从来不回避耍手腕,他曾经多次看到她明显在这样干。他已从纽瑟姆夫人那里得到保证,她将不惜任何代价,放弃自己的主张,在处理查德这件事情上,完全让他放手干。因此,他此刻望着那互相连通的漂亮阳台,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安全感。倘若此事办不好,那么至少不会是他的过错。他此刻在洒满令人愉快的阳光的大街边稍事停留,心中是否想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