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6页)

众多的思绪涌上他的心头,其中之一是他不久便知道自己到底是功夫不深还是精明透顶。另外他还想到上面提到的阳台可不是可以随便放弃的便利条件。可怜的斯特瑞塞这时才意识到,不管你在巴黎的什么地方停步,当你还来不及制止它时,你的想象就已经开始做出反应了。这种永远不停的反应使停步必须付出代价,其导致的后果多种多样,使人感到无所适从。譬如在此刻,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查德居住的那幢房子?那房子宽敞高大,线条简洁,对建筑颇有研究的他一见就知道修得挺不错。我们的朋友感到几分尴尬,因为这房子的质量如此之好,一下子给他极深的印象,就像他可能会描述的那样 —— 向他“扑面而来”。三月的阳光正照着三楼的窗口,要是有人偶然从那儿往下一望,看见他在那儿,岂不是一个良好的开端?然而他终究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一会儿之后,他发现那使他感到“扑面而来”的高质量建筑物,其美感来自匀称和均衡,来自局部与局部以及空间与空间之间和谐的关系,再加上精心设计的装饰,以及那漂亮的冷灰色,被城市生活渲染得富有浮动感的石头,这一切使这建筑物显得格外突出,并使他感到出乎意料地面临一种挑战。他发现了这些,感受到这一切,但这对他又有何益?与此同时,他曾希望得到的机会,即被阳台上的人及时看见的机会,却已成为事实。两三扇窗户迎着带有紫罗兰香气的微风洞开,在斯特瑞塞下决心果断地跨过街之前,一位青年男子走了出来并四下张望。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把火柴棍往阳台下一扔,随后便靠在栏杆上,一边吸烟一边观看楼下的情况。他的出现使得斯特瑞塞停留在原地不动,而且他不久就发现自己也已被人注意。那位青年男子开始瞧斯特瑞塞,这实际上是因为他感到斯特瑞塞在瞧他。

到此为止此事挺有趣,然而这乐趣却因为这位年轻人并不是查德而大打折扣。开始时斯特瑞塞感到挺纳闷,他想也许查德的样子变了,后来才看出变化不可能有这么大。这位年轻人身材瘦削,样子机敏,风度宜人,绝非效仿者所能做到。斯特瑞塞认为,查德多少已经学会了一些巴黎人的派头,但他相信查德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叫人看不出来的地步。他感到他已做了足够多的修正。那位在阳台上的青年绅士应该是查德的朋友,这也算得上是一项修正。阳台上那位绅士挺年轻,的确非常年轻。他显然太年轻,因此不可能会对正在观察他的那位中年人感兴趣,他也不会去关心这位中年人发觉自己被人瞧时会怎样想。这是青年人的作风,在阳台上流连不去也是青年人的做法。此刻斯特瑞塞觉得除了他要办的事外,一切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查德作为青年人这一特点顿时凸现。这事一下子也变得不一般化。这个阳台,这房屋不同凡响的正面,突然使斯特瑞塞产生一种崇高感。它们使整个事情显得很实际,并使他很高兴地感到他有把握办好这个层次上的事情。那个年轻人自然在看他,他也望着那年轻人。他的思绪很快就转到一边,心想住在那高高的隐秘处可算是最时髦的享受。这个居所也为他开放,他现在只以一种眼光看它,即把它看成是在这个充满情调的大都会中与他有一些关系的唯一的安乐窝。戈斯特利小姐在她的安乐窝,她曾经告诉过他,而且这安乐窝也无疑在等待着他这位客人。但是戈斯特利小姐尚未归来,她可能要等几天才能到达此地。减轻他无枝可栖的感觉的唯一办法是把念头转到和平街侧边小街那家公认的二流小旅馆,她为他的钱袋着想因而在这旅馆为他预定了房间。他的印象是那家旅馆室内很冷,有一个玻璃屋顶的院子和溜滑的楼梯。由于同样的原因,韦马希也在这家旅馆露面,尽管有时他本来该待在银行里。在他走之前,他感到只有韦马希,那个不仅没有变弱反而变得更强的韦马希,才能取代那位阳台上的年轻人。可是当他移动脚步时,他却想逃避这种可能性。他终于走过街去,穿过通向院子的大门,像是故意要把韦马希留在外面似的。尽管如此,他会把这一切都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