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7页)

“把你带到某个地方,” 维贾雅解释道,“不是因为字面或暗示的意思,仅仅是因为在重复。你可以重复嘿,摇啊摇摇啊摇,或是重复唵,恳求菩萨怜悯我们或万物非主,唯有真主。你在忙着重复嘿,稀奇稀奇真稀奇或上帝名字时,你不可能完全被己见支配。唯一的麻烦是你在重复嘿,稀奇稀奇真稀奇,你可能下坠或上浮——下坠至愚蠢,没有思维的深渊,或者上浮至纯粹意识,无思无恼的境地。”3

“因此,我认为,你不会向拿兰花的小朋友推荐这种事情。”威尔说道。

“除非她异常的不安或焦虑,否则不会。她没有。我很了解她,她和我的孩子一起玩耍。”

“那么针对她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首先,”维贾雅说道,“再过一年左右,我会带她去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禅房。”

威尔带他穿过一个拱门,走过一条小走廊。厚重的帘子掀开了,他们走进一个白灰粉刷的房间。房间很大,左侧窗户很长,对着一个小花园,花园里种植着香蕉树和面包树。房间里没有家具,地板上散落地放着一些正方形的垫子。对着窗户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大油画。威尔瞥了一眼,然后走到那幅油画近前仔细地欣赏。

“哎呀!”他最后惊叹道,“这是谁的作品?”

“戈宾德·辛格。”

“戈宾德·辛格是谁?”

“帕拉岛上最杰出的山水画家。他四十八岁的时候去世了。”

“之前,怎么没有看过他的作品?”

“因为我们太喜欢他的作品了,所以没有卖往国外。”

“这样,你们是得到熏陶了,”威尔说道,“但对我们却是一大损失。”他再次看着那幅画,“这个人曾经去过中国吗?”

“没有,但他师从一位在帕拉岛居住的广州画家。当然,他也看过很多宋朝山水画的复制品。”

“宋代风格的山水画大师,”威尔说道,“选择画油画,而且对明暗对比法感兴趣。”

“那是在他去了巴黎之后,1910年,当时他和维亚尔发展了一段友谊。”

威尔点点头:“是可以从这异常丰富的质地上看出端倪。”威尔继续静静地看着墙上的那幅画。“为什么把它挂在禅房里?”他最后问道。

“你怎么认为的?” 维贾雅反问道。

“是因为这就是你们所称的思维之图吗?”

“寺庙才是一张图。这张画寓意更深。它是现实的体现,个人思维中的大智慧的体现,在与山水风景、帆布和绘画体验的关系中体现。碰巧,这幅画画的就是我们西面那边的一个峡谷。是从山脊那边输电线消失的地方画的。”

“多好的云!”威尔说道,“还有光线!”

“光线,”维贾雅阐释道,“是捕捉黄昏前的最后一刻的光线。雨刚停,太阳又出来,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亮。乌云映衬下斜射的光线明亮到超越自然光线。下午终将消失的最后一抹光亮点染了它所碰触的每一个表面,加深了所有的暗影。”

“加深了所有的暗影。”威尔欣赏作品的时候,自顾自重复道。那一大片高空的乌云几乎让所有连绵的山脉陷入黑暗,中间岛屿乌云那儿,还有暗影。在黑暗笼罩下,有茁壮鲜绿的水稻秧苗,炽热发红的新翻泥土,裸露的白色石灰石,华丽的黑暗,如钻石般闪闪发光的常青树叶。山谷的中心矗立着一排用稻草做成房顶的农舍,遥远而微小,但是多么清晰啊,完美而清晰,意义深远!是的,意义重大。当你扪心自问“什么是意义重大?”时,你找不到答案,因此威尔将这个问题诉诸语言。

“它们的寓意是什么?”维贾雅重复他的问题,“含义和他们本身的体现完全相同。山如此,云如此,光线和黑暗亦如此。所以,这是一幅真正的宗教画。伪宗教绘画作品总是会指代一些东西,一些超出本身的东西——一些形而上学的胡言乱语,一些来自本地神学的荒诞教条。真正的宗教绘画作品总会有其内在的含义。所以,我们会在禅房挂这类绘画作品。”

“总是山水风景吗?”

“几乎都是。山水风景可以提醒人们他们是谁。”

“比圣人或救世主的生活场景效果更好?”

维贾雅点头:“有区别,首先,是在主观和客观之间。耶稣或佛祖的图像只是行为学家观察内容的记录,并由神学家进行阐释。但是,当你面临这样一幅山水画作品时,你在心理上不太可能选择从约翰·布罗德斯·华生的眼光或托马斯·阿奎那的思维去观察。你几乎会很快借助个人的直接经验,你实际上是在被迫进行自我认知。”

“自我认知?”

“自我认知,”维贾雅坚持道,“山谷的景色,实际上,从一定程度来看,是你自己思维的景色,是每个人思维的景色。它存在于个人历史层面以上和以下。黑暗的神秘,但是,黑暗中充满了生命力。黑暗中投射到矮小草舍的光线异常明亮,就像树上、草地上和乌云之间的蓝天投射的光线一样明亮。我们尽力反对这一事实,但这个事实仍存在:人就像自然一样神圣,像虚空一样无边无际。但是,这也就危险地接近了神学,而且没有人可以被概念拯救,坚持数据,坚持具体的事实。”他用一个手指指着绘画,“一半的村庄沐浴着阳光,一半掩盖在阴影和秘密之下这一事实。那些靛蓝的山脉以及山脉上空壮观的乌云这一事实。天空中一片片湖蓝色,在阳光照耀下的大地上一片片淡绿和深褚色这一事实。在前景位置的草地,山坡下几码远位置上的一丛竹林这一事实。同时,远处的山峰,两千英尺下山谷中荒诞的小屋这一事实。”“距离,”他补充道,“表达距离这一事实的能力——也正是山水绘画成为最真正的宗教绘画作品的另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