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晚餐(第9/10页)

“噢,天哪。”

“他妻子胳膊胖胖的,金黄色的头发用发胶定了型,照片上就是这个样子。女朋友也差不多,只是苗条一些。他妻子的表情淫荡而快活,一副过得很美的样子。”

“身上挂着个前悬式装载包。”

可见不管在什么样的逆境中,和看起来多么没有前途的人在一起,爱情总能扎根并发展得枝繁叶茂。而我身上又没有什么前悬式装载包,只是有些皱纹,皮肤有点松弛、变黄,身体有些不明显的衰老迹象罢了,罗贝塔这样安慰自己。这又不是我的错,她对自己说。以前她也经常这么说,一般就是感慨一下,请求别人的理解,或者发发牢骚。但现在这句话却像事实一样在她脑海里响起,尽管语调沉闷而疲惫。可能事实就是这样。

甜点上来的时候,大家已经把话题转移到建筑上了。长廊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桌子上的蜡烛,现在露丝把那些大蜡烛撤走,在每个座位前放了一支小蜡烛。小蜡烛插在带柄的黑色金属烛台里,就像童谣里说的那样。于是瓦莱丽和罗贝塔一起念起来:“来了根小蜡烛呀送你到床头,来了个大斧头呀砍掉你的头!”

她俩都没教过孩子们这首童谣,孩子们也从来没听过。

“我听过。”金伯莉说。

“比如说尖拱吧,就是一时的风尚,”乔治说,“一种建筑潮流,很像今天的流行趋势。”

“呃,不只是这样,”戴维说得很礼貌,“不仅是一种潮流。当时建大教堂的那些人和我们不完全一样。”

“很不一样。”金伯莉说。

“如果说多年前我学了点东西的话,我记得老师教我们的一直是,”瓦莱丽说,“尖拱是从罗马式拱形结构发展而来的,当时人们突然想进一步发展这种建筑类型。尖拱看起来也更有宗教气息。”

“一派胡言,”乔治兴致勃勃地说,“抱歉,我知道以前老师们都是这么教的,但实际上尖拱是最原始的建筑风格。尖拱是最省力的拱,根本不是从半圆拱发展而来的。那怎么可能呢?早在埃及就有尖拱了,而半圆拱(或称顶石拱)是人们能建造出的最复杂的拱。为了服务于基督教,整个历史都被颠倒了。”

“好吧,可能是复杂,但我觉得好压抑,”露丝说,“非常压抑,那些半圆拱。千篇一律,就那么一个挨着一个——就是不能叫人感到精神振奋。”

“它一定表达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某些渴求,”金伯莉说,“很难说是一时的风尚。当时参与建大教堂的人很多,不是某个建筑师说建就建的。”

“错。确实有建筑师,有的还留下了名字。”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金伯莉说得对,”瓦莱丽说,“在那些大教堂里,你完全可以感受到当时人们的渴望,感受到建筑本身所传达的基督教情感……”

“不管你感受到了什么,事实上是十字军把尖拱从阿拉伯世界带了回来,就像他们带回来对辣食的喜好一样。尖拱不是集体无意识凭空想象出来敬仰上帝的产物,就像我一样,我也不是;它是最近才出现的,目前能见到的最早的尖拱出现在意大利,后来又传向北方。”

金伯莉的脸涨得通红,但她仍然努力保持着和善的笑容。瓦莱丽正因为非常不喜欢她,才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帮帮她。瓦莱丽会一头扎进谈话中,让大家停止争论,哈哈大笑,然后平静下来。她才不管自己的话傻不傻呢。露丝也善于活跃气氛,但不需要这么刻意,她只要自然地跟着自己的思路走,就可以不动声色地,甚至无意间把紧张化为无形。那么戴维在干什么?此刻他被安杰拉吸引住了,没有像平时那样留心听大家说话。安杰拉正在测试自己的魅力,哪怕是从小就认识的表哥,她也要试一下。罗贝塔觉得金伯莉此时两面受敌,但她应付得了。不管有多少个安杰拉,金伯莉都能牢牢地抓住戴维;无论乔治对她的信仰发起怎样的攻击,她都能保持微笑。她笑,是不是因为预见到乔治会下地狱?应该不是。她预见的是所有人都磕磕巴巴,游移不决,自乱方寸。谁赢了这场争论有什么关系?对金伯莉来说,所有争论都早已有定论。

这样一一分析完每个人,罗贝塔感到轻松、惬意。她学到了一样东西——无动于衷——主要是针对乔治的,从而获得了拯救,这是她最大的收获。她的无动于衷没有止于乔治,而是慷慨地触及每一个人。罗贝塔此刻醉得想跟人分享一些新发现。“仅仅有性的退位是不够的。”她想对瓦莱丽说。还好,她还有些清醒,没有真的说出来。

在瓦莱丽的提议下,乔治聊起了意大利。露丝、戴维、金伯莉和安杰拉也聊起了别的。罗贝塔听到安杰拉的声音里夹杂着焦躁不安的情绪和不容置疑的权威,还有只有她才能觉察到的渴望和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