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妮斯剪掉了头发/(第4/11页)

马乔里开始叽里咕噜地抱怨起来。

“活泼!老天爷啊!除了说什么天太热,舞厅里太拥挤,或是明年她要去纽约上学以外,我就没听过她和男孩子们有别的话题。有时她还问人家开什么牌子的车,然后再告诉人家她自己开的是什么牌子的。简直是妖怪!”

稍许沉默之后,哈维太太继续她的老生常谈。

“我只知道许多远不如她那么甜美可爱的姑娘都有自己的朋友。就比方说玛撒·凯里,长得五大三粗,说话唧唧呱呱,她母亲也是个平淡无奇的人。再说罗伯塔·狄隆吧,她越来越瘦小了,就好像亚利桑那[7]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她跳起舞来那个疯哦,我看她早晚得累死!”

“可是,妈妈,”马乔里听不下去了,开口反驳道,“要知道玛撒是个无忧无虑、聪明伶俐的姑娘,而罗伯塔的舞技简直好得没话说了。她已经连着好几年都是舞会皇后了!”

哈维太太打了个哈欠。

“我想那是因为伯妮斯身上有疯狂的印第安人血统,”马乔里接着讲下去。“也许她遗传到了那种气质。印第安女人就老是闷声不响地干坐在那里。”

“去睡吧,你这个傻孩子,”哈维太太笑呵呵地说。“如果我知道你会对此念念不忘的话,当初我就不会告诉你了。而且我觉得你绝大部分的想法都是幼稚到了极点,”她昏昏欲睡地总结道。

又是一阵沉默,马乔里思忖着是否还有必要再去费劲地说服自己的母亲。人一过40就冥顽不灵了。我们在18岁时的信念就如同可以眺望远方的高山;而到了45岁它就成为深居简出的洞穴。

认识到了这一点,于是马乔里说了声晚安。等她来到走廊上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第二天上午,马乔里很晚才起来吃早饭。伯妮斯走了进来,很一本正经地和她道了声早,在她对面位子上坐下来,两眼死死地盯着她,还微微舔了下嘴唇。

“怎么啦?”马乔里非常困惑地问。

伯妮斯在扔出手榴弹之前略微停顿了一下。

“昨晚我听见你是怎么跟你母亲谈论我的。”

马乔里大吃一惊,可她脸上只是微微有点泛红,她说话的语气依然相当沉稳。

“你当时在哪里?”

“就在走廊上。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至少一开始不是的。”

马乔里不由自主地向她投去蔑视的一瞥,随后就垂下了眼睑,专心致志地在手指上拨弄起一块散落的玉米片。

“我想我最好还是回欧克莱尔去——如果我是那么令人讨厌的话。”伯妮斯的下唇剧烈地颤抖着,她用激动的语气接着说:“我一直在努力地表现出友好,然而——然而我先是被漠视,接着又被侮辱。从没人来我家做客会受到如此的礼遇。”

马乔里一言不发。

“是我挡了你的道,我明白。我成了你的绊脚石。你的朋友们也不喜欢我,”她顿了一顿,接着又想起另一个伤心的话题。“上个礼拜你暗示我的衣服不合适时,我当然有些生气。你难道以为我连该穿什么衣服都不懂吗?”

“是的,”马乔里的声音比蚊子叫还轻。

“什么?”

“我并没有暗示什么呀,”马乔里简洁地说。“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与其用两件难看的裙子轮流着穿还不如一连几天穿同一件好看的裙子。”

“你觉得你这么说很有礼貌吗?”

“我没觉得有什么必要得讲礼貌,”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伯妮斯倒吸了一口冷气。

“噢!”这简直是一声惊呼。

马乔里诧异地抬起头来。

“你不是说你要走吗?”

“是的,可……”

“噢,你不过是吓唬人呐!”

她们的目光越过餐桌互相较量了一番。伯妮斯的眼前飘过一片迷雾,而马乔里脸上的表情则异常冷峻,就像那些有点神魂颠倒的大学生们向她表露爱意时在她脸上出现的表情。

“你不过是在吓唬我,”她再次说道,就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伯妮斯哭了起来,那就算是默认了。马乔里眼里流露出无聊的神色。

“你是我的表姐,”伯妮斯啜泣着说。“我是来你家做—做—做客的。我本来打算要呆上一个月,如果我现在就回家,妈妈就会明白,就会想……”

马乔里等在那里,直到伯妮斯那支离破碎的絮叨最终崩溃为低声的抽泣。

“我会把我这个月的零花钱送给你,”她冷冷地说,“所以这最后一个礼拜你想在哪里过都行。有家很不错的旅馆……”

听到这里,伯妮斯的抽泣已如警笛长鸣,她蓦然起身,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房间。

一小时后,马乔里正在书房里全神贯注地写一封只有小姑娘才写得出来的模棱两可、莫名其妙的书信,伯妮斯又出现了,双眼通红,故作镇定。她看也不朝马乔里看一眼,随意地从书架上抽出本书后坐了下来,好像是要看书。马乔里似乎还在专注于她的书信,她继续写个不停。当正午的钟声敲响时,伯妮斯啪的一声合上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