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5/5页)

蓬斯神父是没法再出现在地面上了,我们也不能在这个地室改建的秘密犹太教堂一直呆下去。虽然说我们还活着,可现在活着本身就尽是问题:说话、吃饭、撒尿、排便,都是问题。即便睡觉也成问题,因为每个人睡觉的节奏都不相同。

“你看,约瑟夫,”蓬斯神父幽默地对我说,“坐诺亚的船旅行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很快,抵抗组织派人来把我们一个个接走,让我们藏身到别处。吕迪是第一批走的,肯定是因为他占用了太多空间。蓬斯神父从来不把我指给来接我们的伙伴。这是故意的吗?我大胆猜想他是想尽可能久地把我留在身边。

“也许盟军会比预期的提前胜利?也许我们很快就能被解救?”他眨眨眼睛对我说。

他利用这几个星期和我一起完善对犹太教的认识。

“你们的生命不仅是你们的,它们还负有使命。我不愿你们被灭绝。我们学习吧。”

地室里只剩下五个人了,有一天我指着另三个正在熟睡的同学对神父说:

“您看,神父,我不想和他们死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尽管我和他们很贴近,但他们不是我的朋友。他们能与我分享什么呢?仅仅因为大家都是受害者?”

“为什么你对我说这些,约瑟夫。”

“因为我更愿意和您死在一起。”

我把头埋在他的膝盖上,告诉他涌动在我心中的这个想法。

“我更愿意和您死在一起,因为您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更愿意和您死在一起,因为我不愿意您哭泣,更不愿意您为我哭泣。我更愿意和您死在一起,那样您将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我想和您死在一起,因为如果没有您,生活对我不再有意思,甚至让我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小教堂门外传来了欢呼声:

“布鲁塞尔解放了!我们赢了!英国人解放了布鲁塞尔!”

蓬斯神父跳了起来,把我搂在怀里。

“解放了!你听到了吗?约瑟夫,我们解放了!德国人走了!”

其他孩子也醒了。

抵抗组织成员把我们从地室中放出来,我们在尚莱的大街上奔跑、雀跃、欢笑。喜悦的欢呼声从大街小巷传来,有人朝天鸣枪庆贺,很多窗口飘扬着国旗,有人当街手舞足蹈,有人打开藏了五年的好酒。

一直到晚上,我都呆在神父的怀里。他与村里的每个人谈论着胜利,流下喜悦的眼泪,我用小手帮他拭去泪水。因为这是喜庆的一天,我有权做一个九岁的孩子,可以骑在这个救了我命的人肩膀上,可以亲吻他粉色的带点咸味的脸颊,可以无来由地大声欢笑。一直到晚上,我都兴奋不已,没有离开过他。即使我有点沉,他也完全没有抱怨。

“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

“美国人开进了列日。”

“美国人万岁!”

“英国人万岁!”

“我们万岁!”

“呜啦!”

从1944年的9月4日起,我一直认为布鲁塞尔的解放,是因为我突然毫不掩饰地向蓬斯神父吐露了我对他的爱,我永远都记得。从此以后,每当我向一个女人表白感情时,都会等待鞭炮响起,彩旗飘扬。

[1] 本丢彼拉多,罗马帝国犹太行省的总督,因祭司长等坚持要处死耶稣,他便叫人端盆水来洗手,表示对此事不负责任,后来耶稣被判刑钉十字架。

[2] 比利时城市。

[3] 这是神父称呼教民的口吻,这里是蓬斯神父称呼盖世太保。

[4] 比利时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