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有一次神父在他锁了双保险门的办公室给我上希伯来语课,但他不能集中注意力,皱着眉头,甚至都没有听见我的提问。

“您怎么了,神父?”

“领圣体的时节快到了,约瑟夫,我很担心。到了年龄的犹太寄宿生和基督徒学生一起领圣体,那是万万不可的。无论是从他们还是从我的宗教角度,我都没有这个权力,这是亵渎神灵的。我该怎么办呢?”

我毫不迟疑道:

“去找马塞尔小姐。”

“你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有谁愿意阻挠领圣体仪式的话,一定是‘真见鬼’,不是么?”

听到我的建议,他笑了。

第二天我被允许陪他一起去尚莱药店。

“他多可爱啊,这小家伙。”马塞尔小姐看到我时嘟哝道,“注意,接住了!”

她朝我嘴里扔了一颗蜜糖。

我在咂巴糖果滋味的时候,神父向她说明来意。

“真见鬼,没问题,蓬斯先生,我可以助一臂之力。他们一共是几个?”

“十二个。”

“您只需借口他们都病了,哗啦,全住进医务室。”

神父沉吟了一下:

“人家会注意到他们的缺席,这就暴露了。”

“如果是得了流行病就不会暴露了……”

“即使这样,人家还是会起疑心。”

“那就再加进一两个他们不会起疑心的男孩。对了,比如村长的儿子。还有,布罗加尔家的儿子,这些混蛋把希特勒的照片挂在他们奶酪店的橱窗里。”

“这当然好!可是没法让十四个男孩说病就病啊……”

“得得……我会想办法。”

“真见鬼”会想什么办法呢?她借口一次卫生检查来到医务室,检查了那些申请领圣体的孩子。两天后,村长的儿子和布罗加尔家的儿子腹痛腹泻得厉害,不得不在家里卧床休息,不能到学校上课。“真见鬼”给神父详细描述了他们的症状,让十二个应该领圣体的犹太孩子依葫芦画瓢。

领圣体仪式定在第二天。他们让十二个假病人在医务室住了三天。

仪式在尚莱教堂举行。那是一场庄严盛大的典礼,管风琴比任何时候都洪亮。我羡慕那些身穿白色长袍参加如此盛典的同伴,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要同他们一样。蓬斯神父白教我《摩西五经》了,没什么能像天主教仪式那样令我感动:那种金碧辉煌,那种排场,那些音乐,那个浮在空中、贴着天花板关切注视着我们的万能上帝。

我们回到黄别墅饱餐了一顿粗茶淡饭的晚宴,但对我们这些经常吃不饱的孩子来说,已经极其丰盛。我吃惊地发现马塞尔小姐出现在大厅,神父看见她后,就同她一起消失在他的办公室。

当天晚上我听神父说我们险些遭到一场浩劫。

领圣体仪式正在进行时,盖世太保突然闯入学校。纳粹分子的想法显然和神父一样:到了年龄而没去领圣体的孩子很可能就是犹太人。

幸亏马塞尔小姐守在医务室。当纳粹从空荡荡的宿舍冲到底楼时,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开始用一种“令人作呕的方式”又是咳嗽又是吐痰。从奇丑的马塞尔小姐平时带给人的感受,我们能想象出她夸张时带给人的鸡皮疙瘩。她没有违抗他们的命令,打开了医务室的门,并警告他们这些孩子传染性很强。说这话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唾沫不小心飞到了纳粹脸上。

那几个盖世太保心惊肉跳地抹了把脸,转身匆匆离开了寄宿学校。等那些黑色汽车开走后,马塞尔小姐在医务室的一张床上笑弯了腰,整整笑了两个小时。据我同伴说,这种大笑开始显得有点可怕,但很快就感染了所有人。

尽管没露出任何破绽,但我还是感觉蓬斯神父越来越担忧。

“我担心他们来个身体搜查,约瑟夫。如果纳粹要你们脱衣服检查你们的割礼,我该怎么办啊?”

我点头做了个怪相,表示我同意他的担心。实际上我并不明白他在对我讲什么。割礼?我去问吕迪时,他咯咯傻笑起来,就像他每次讲到那个漂亮的朵拉时发出的笑声,仿佛他在自己胸口上拍打一口袋核桃。

“你开玩笑吧,你不知道割礼是怎么回事?你不会连自己做过都不知道吧?”

“什么?”

“割礼呀!”

这样的谈话我可不喜欢,我身上好像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别东西,仿佛做了犹太人还不够!

“你的小鸡鸡,头上的包皮是不是一直包到头?”

“当然不是。”

“嗯,可是那些基督徒,他们的包皮一直包到最下面,看不到那个圆圆的龟头。”

“像狗那样的?”

“对,完全和狗一样。”

“哦,那就是说我们真的属于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