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3页)

这个消息让我崩溃,我想成为基督徒的希望彻底化为泡影,就是因为那块谁也看不见的皮肤,我注定只能一直做犹太人。

“不是,傻瓜,”吕迪回答道,“这不是天生的,这是一种外科手术,是在你出生几天后做的,由拉比来做。”

“为什么啊?”

“为了让你和你父亲一样。”

“为什么?”

“因为几千年来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

这个发现让我钻到了牛角尖里。当天晚上我躲起来花了好长时间研究我那有着玫瑰色柔软皮肤的小鸡鸡,并没有发现特别之处,我不能想象别人会有什么不同。之后几天,为了证实吕迪没有骗我,课间,我守在院子的厕所里,不停地在水池洗手,眼睛瞟着我的同伴们在便池前把小鸡鸡掏出来、塞进去。我马上发现吕迪没骗我。

“吕迪,这很可笑!基督徒,他们小鸡鸡头上是一层薄薄的皮,还有皱褶,就像气球扎口处的样子。还不止这些,他们撒尿的时间好像比我们要长,最后还要抖动几下小鸡鸡,好像对它有仇似的。他们是在自我惩罚?”

“不,他们是为了把残留的尿抖落干净了,再塞回裤子。他们保持干净要比我们难一些,如果他们不小心的话,会感染细菌,会发炎,流脓胀痛。”

“但人家要追杀的却是我们,你能搞得懂吗?”

但是,我明白了蓬斯神父的担忧。我发现每周洗澡时有一个不易察觉的规律:蓬斯神父制定了一份名单,由他自己亲自喊名字,十名学生一组,各种年龄混在一起,从更衣室脱光衣服到水龙头下,都由他亲自监督。每一组都只有一类孩子,非犹太孩子从没机会观察到犹太孩子的裸体,反之亦然。同时严禁在别的场合暴露身体,那是要受罚的。就这样,我很容易就猜到谁是藏在黄别墅的犹太孩子。从那天起,我得出结论并养成一个习惯,每次关上小间的门撒尿而不去公共便池。我甚至还想努力纠正那个让我致残的手术:独自一人时我使劲拉扯小鸡鸡的皮肤,想使它恢复出生时的样子,包住我的龟头,但是没用!我粗暴地拉扯,但每次一松手,它又缩回去,到目前为止,一点改变都没有。

“如果盖世太保要你们脱衣服,该怎么办呢?约瑟夫。”

为什么蓬斯神父要向寄宿生中最年幼的这个倾吐心迹?是不是他觉得我比别人聪明?是不是他需要打破沉默?是不是他难以独自承受这样的焦虑?

“唉,约瑟夫,如果盖世太保硬要你们脱裤子,该怎么办呢?”

答案就在1943年8月出现了,差点让我们所有人都完蛋。学校表面上已经放暑假,但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夏令营。那些没有接待家庭的孩子仍然需要吃住在学校,直到下学期开学。我们这些弃儿,反倒有一点小皇帝的感觉:黄别墅是我们的天下,果实挂满枝头的季节也缓解了一点我们的饥饿。在几名年轻神学院学生的协助下,蓬斯神父全身心扑在我们身上。我们一会儿去远足,一会儿开篝火晚会,一会儿踢球,晚上还在操场上扯起白布看夏洛特的电影。尽管我们对学监还是很谨慎,我们之间却不用再相互提防,大家都是犹太人。为了感激神父,可以看到我们在上唯一继续的一门课——基督教启蒙课时,是如何精神抖擞。我们是多么满怀热情地唱圣诗,在多雨的早晨多么陶醉于制作圣诞节装扮马槽用的小泥人。

有一天一场足球赛后,人人都汗流浃背,神父命令大家立即去洗澡。

大孩子们洗完了,中班的孩子也洗完了,只剩下我在的那组小孩子。

那名德国军官闯到更衣室时,我们二十来个孩子正在莲蓬头清凉的水花下嬉戏、打闹。

金发的军官走了进来,孩子们全愣住了,立即鸦雀无声。蓬斯神父的脸比白瓷砖还白,一切都凝固了,只有莲蓬头的水花还在无忧无虑地继续洒向我们。

军官扫视着我们。出于本能,有些孩子用手捂住了私处,一种出于羞怯感的自然反应,但已经慢了一拍,被看成是一种掩饰。

水在流淌着,静默也渗出了大滴的汗珠。

军官很快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他瞳孔里一闪而过的光芒表示他正在沉思。神父上前一步用惊慌的语调问道:

“您找什么?”

军官用法语介绍了一下形势。他的部队今天早晨一直在搜捕一名抵抗分子,他逃跑时跳进了这里的围墙。所以他们来此搜查看潜入者是否藏身于此。

“您看,您的逃犯没在这里。”蓬斯神父说。

“确实,我看得很清楚。”军官缓缓说道。

又是一阵沉重可怕到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感到末日就要来临,再过几秒钟,我们就要赤身裸体、屈辱地排着队,被赶到一辆卡车上,不知会被运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