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7页)

“你不能拿圣饼的,你还太小,还没受过洗礼呢。”

尽管有些失望,我还是松了口气,至少人家没找我是犹太人这样的借口,说明我的身份人家看不出来。

回到黄别墅后,我急着去找吕迪分享我的兴奋。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戏剧演出或音乐会,所以我把教堂仪式当成一场愉快的演出。吕迪友好地听我说完后,摇摇头说:

“其实你还没有看到最美丽的……”

“什么?”

他上楼从他的柜子里拿了什么东西,然后示意我跟他到花园里。我们躲在栗树底下,避开别人的耳目,盘腿坐在地上,然后他递给我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麂皮封面的弥撒祷告文,那封面柔软得摸上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书页的镀金切口,让人想起祭台的金饰,而那些丝绸的书签带又让人想到神父的绿色祭披。吕迪从书中拿出几张非常漂亮的卡片,画面都是同一个女人,尽管表情、发型、眼睛和头发的颜色有所不同。怎么知道是同一个女人呢?这可以从她头上的光晕和清澈的目光,从她难以置信的苍白脸色和扑粉的双颊,从她身上简洁的长袍,从那一种尊贵、高雅、宁静的气息中判断而来。

“这是谁?”

“圣母马利亚。耶稣的母亲,上帝的妻子。”

毫无疑问。她有那样神圣的气质,散发着神性的光芒。受这种光芒的影响,那些纸卡片看上去都不像是纸的,而像是奶油夹心蛋糕,耀眼的蛋白被打成雪花状,饰有鲜艳的蓝色和轻盈的玫瑰色花边,云彩一样的粉色,仿佛刚刚被黎明亲吻过。

“你认为这是金子的吗?”

“当然是。”

我用手指一遍遍抚摸着这宁静的头像,轻轻触摸那一层金色的光晕,抚摸马利亚的帽子。耶稣的母亲没有反对,让我这么抚摸着。

毫无征兆地,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泪珠落到地上。吕迪也哭了,我们把圣母卡片贴在胸口上,温柔地哭泣着。我们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现在在哪儿呢?此时此刻她能感受到马利亚的宁静吗?她脸上有没有这种垂怜了我们几千次,此刻我们在卡片上看到的慈爱?或者是忧伤、焦虑和绝望?

我透过摇曳的树枝看着天空哼起了摇篮曲,吕迪也用低八度的公鸭嗓音跟着我唱起来。就在这时,蓬斯神父发现了我们,两个对着纯洁的马利亚画像,哭泣着用意第绪语唱儿歌的孩子。

吕迪感到神父来了,拔腿就溜。他十六岁了,比我更害怕处于可笑的境地。蓬斯神父过来坐在我身边。

“你在这儿没有觉得不开心吧?”

“没有,神父。”

我咽下眼泪,使劲想让他高兴。

“我很喜欢做弥撒,我也很乐意这星期去上基督教入门课。”

“那不错。”他将信将疑地说道。

“我想以后,我也能成基督徒。”

他和善地看着我:

“你是犹太人,约瑟夫。即使你选择了我的宗教,你仍然是犹太人。”

“是犹太人,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意味着被上帝选择。是几千年前被上帝选中的一个民族的后代。”

“他选择了我们,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比其他民族更好或者更差?”

“都不是,你们并非有特别的长处也并非有特别的短处。就是落到你们头上了,就这样。”

“什么东西落到我们头上了?”

“一种使命,一种责任。向人类证明世上只有一个上帝,而通过这个上帝,让人类去尊重人类。”

“我感觉这事砸了,不是吗?”

神父没有回答,我又继续道:

“如果我们被选中,那是作为靶子,希特勒要我们的命。”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因为你们是他野蛮行径的一种障碍,这就是上帝给你们的独特使命。你知道吗?希特勒不仅要消灭你们这个种族,他也要肃清基督徒。”

“他做不到,有这么多人!”

“他暂时被阻止了。他在奥地利试过,不过很快就中止了,但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先是犹太人,然后是基督徒。他从攻击你们开始,到攻击我们结束。”

我明白了这种共同的命运是神父帮助我们的动力,而不仅仅是出于善良。这让我稍稍放心,我又想到了叙利伯爵和伯爵夫人。

“告诉我,神父,如果我是一个几千年来受人尊敬的民族的后裔,那说明我是贵族?”

他感到很意外,顿了顿,喃喃道:

“当然了,你是贵族。”

“我也是这么感觉的。”

我的直觉被证实,让我感到放心。但蓬斯神父继续道:

“对我来说,所有人都是贵族。”

为了保持我刚才得到的那份满足,我故意忽略了他的补充。

临走时,他拍拍我的肩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