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雨》作品六号(第3/4页)
阿土真的把灯点起来,厨房点一盏,厅里点一盏,都是保卫尔玻璃空瓶改造的油灯——不过是盖子钻个孔,加个棉布灯芯,瓶里装上煤油——灯光昏黄。阿土见状也帮着收拾,拿起斜靠在墙边的竹帚,清扫墙上的蜘蛛网。铁皮屋顶如遭重击,那是持续灌注的庞沛的雨;经由墙的缝隙,阿土可以看到外头的雨,好像有一条河就在墙外。墙边时而有水滴弹跳进来,有的还会弹到脸上,一点点沁凉。屋里锅盆里的水水珠四溅了,阿土把它们逐一往屋外使劲泼。
水滚了,一阵阵骨头汤的香味。他把灶里的柴退出来了。
打开米缸,掏出几粒烂熟的人参果,放饭桌上。一包豆皮长满了绿霉,伊向阿土要了个大桶。一包绿豆长满了虫。马铃薯番薯都长芽。马铃薯的芽已萎凋,薯也干扁如落叶,但番薯的藤次第长了红梗绿叶,甚至早就穿过墙洞,爬到外头去淋雨了,养分被吸干的薯像个皱缩的果壳,剩在米缸旁。最底层的墙板,多处霉烂或长出小小的蕈,呈不规则波浪起伏。有爬藤的芽伸进来窥探,牵牛,蔓泽兰,野葛——有的发现里面一片黑暗,即转头从左近的孔洞钻了出去。但有的迷途了,就在那儿白化、徒长、萎凋。
伊动作利落地捡起散落的事物,拔掉檐下草伸进来的根,扯断那些没头没脑的爬藤。
擦桌子、抹椅子、扫地,从橱柜下竟扫出一堆落叶(老鼠窝!),层积厚的沙土,伊费了点力气才把沙土扫进畚斗里。阿土接过,把它分几次轻轻扬进门外雨中。看到伊背上渐渐湿了一片,渗出了汗水;脸红红的,白皙的脖子也微红,发着热气;有几道汗水,从眼角那儿流下。伊抬手以袖子轻轻擦一擦,继续帮他捡起随处丢的脏衣服,甚至可以隐约闻到伊身上的气味,那既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来自女人鲜活的肉身。阿土想起年纪轻轻就死去的妻子,他依然深深的眷恋的妻子温暖的肉身,那胸乳,那些两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囝仔
②。心突然像被一只大手猛力捏了一下,几乎无法站直,背倚着墙,深呼吸。胯下两颗蛋也隐隐生疼。
这自己跑来的好心肠的年轻女人,胀鼓抖动的胸乳,结实的屁股,看来是很能生小孩的。这么大的雨,大声叫喊也没人听见的。
女人没有发现,兀自像是这个家的主妇那样,从客厅扫到房间,一直听到扫把和这里那里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有时低(大概伸进床底下去了)有时高(大概扫着墙上的蛛网)。阿土听到女人大声喊他,声音来自房间那里。他心里的那面鼓被重重敲了一下。
阿土醒来时女人已经走了,他也不知道伊是何时走的。她留下的脚印大部分水渍已干,留下从雨里带来的小撮小撮沙子。后门开着,举目就看到雨瀑。
他坐在门槛上,大口吃着阿根嫂带来的豆沙饼,已经吃掉一封了,而今拆第二封。咬时任由饼屑掉落脚旁,喝着冷掉的咖啡,悠哉地望着林中狂泻的雨。
他大声喊着爱犬的名字——东姑、拿督翁、敦拉萨……桶里的猪骨头一根根掏起,往树头处抛,几只狗均垂首、垂着尾巴,冒着大雨叼走,各自缩到屋檐下去,甩掉身上的雨水,埋头啃食。
几只鸡缩着脖子在倾圮的寮子下发呆。稍远处,一群猪窝在香蕉树头啃食香蕉茎,领头的猪公时时把目光投过来,可能也闻到了猪骨的香味。
大雨依然狂暴,没有停歇的意思,也许曾短暂的停过,伊就是趁那空档离去的,但也许就冒着雨。斗笠没少,两个旧斗笠黯淡地挂在钉子上。伊会回来的。
他微笑着,眯着眼望着雨瀑。雨来土软,树林里的脚印都蓄满了水。如果靠近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软土上深深的脚印的。大雨流潦把沙都带到土地上来了。刚刚没什么挣扎,几乎可以说是顺从的,所以衣裤都没扯破。而且反应很热烈,仗着雨势,叫得很大声,最后还紧紧抱着他。看伊的反应,说不定正值女人每个月最容易怀孕的那几天,真是块好土。阿土发觉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强烈抽搐,眼前一黑,以为真的要死在伊的肚皮上了。昏昏梦梦间,似乎可以看见自己发光的种子,像千军万马那样朝伊身体里头最深处那颗太阳奔去。自己洒下的种子会很快发芽的吧。很久没那么痛快了,一结束,他就喘着喘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其后梦到在树林里提着弓箭飞快地追着一大群有着黄金尾巴的野公鸡,一口气射下七八只,妻子在树下微笑,儿女拍手叫好。野鸡汤是最好喝了。还梦到三只萤火虫在户外的昙花下,但昙花早已不开。把他们三个都生回来吧,连同可怜的妻。他觉得如今自己还坐在梦的尾巴上,风吹来,四脚内裤内的卵孵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