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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和父亲的心根本就不可能相通。

翔子不愿意正视这一点,就像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荣利子一样。她心里多多少少期盼过,也许会发生奇迹,在她和父亲之间出现一条亲情的纽带,幼儿时期的那种亲情会重新回到身边来。现在,希望彻底破灭了。不过,随着模糊不清、模棱两可的未来愿景的破灭,一切都变得可视化,翔子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她舔了舔嘴唇,将棒锉换到另一只手上。

“明白了,就算周围人不好,但是什么事情都不主动采取行动,这是老爸的责任,明白了!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过,打扫打扫、整理整理什么的,老爸还是可以做的。反正就按你说的,把那个宅子和山卖了,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只要卖掉了,老爸就离开这里,找个住处,再找份工作,不过单单靠这些恐怕是不够的,所以还得叫洋平他们出点儿力。之后到底怎么办呢……”

——进养老院!

不请外人,而由自己照看他,看来是不可能的。对于父亲把决定权交给自己,翔子内心十分难过。父亲正在试探自己,她不用抬头就知道,父亲无疑是在挑衅自己:你也想背叛我是不是,就像你妈当年背叛我一样?

我们被卷入了残酷的竞争……

她想起荣利子说过的话。当时,自己还苦笑了一下,觉得荣利子言过其实。现在想起来,这种竞争似乎不仅仅来自团体、职场等有着强大力量的社会组织,也有可能来自身边某个极其普通的人。

虽然父亲不会承认,但此刻,他确确实实是在用生命为赌注,向自己的亲生女儿发出挑衅,将一个两难的选择放在她面前:是做一个抛弃父亲、十恶不赦的不孝女儿,还是放弃自由甘愿做一个被亲情束缚着的奴隶?父亲仍想豁出自己,即使这辈子活得毫无价值,对他人毫无益处,也要将自己所体味到的孤独和郁闷转加给别人,就像对母亲做过的一样。这种生存方式多么没有意义啊,简直是在糟蹋生命。面对自己的父亲,翔子仍忍不住这样冷冷地想道。

所以,我不能被他卷入,绝不能接受他的挑衅。

翔子调动起全身的神经,打算寻找一条中立的道路。她知道,这是最麻烦、最伤脑筋的,但是她不愿再像父亲那样逃避了。

翔子做了个深呼吸,手上的棒锉锉得越发用力了。手上越动,脑子也越清晰。

父亲不可能再独自生活了,而翔子一刻不离地照看他也是不可能的,必须找一家愿意接受父亲入住的养老院,而自己离开家去找一份工作,挣的工资寄一部分给父亲。当然,回东京生活是最理想的,但东京租房成本高,往返这里的交通费也贵,所以不大可能。和贤介的关系到底会怎么样还不清楚,因此她也不会向他伸手。翔子不会丢下父亲,不会和他断绝关系,每个月都会来探视他一次,看来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除了相信前方出口处的微弱光亮,笔直前行,找不出其他好办法。为此,必须尽量建立起一支友军,这样才能不惧怕被卷入这场麻烦,才能不惧怕旷日持久的康复之路。人在面临危机时,会不知不觉变得强大、变得坚忍,从而学到东西,得以成长。翔子不曾想到,疏于努力的自己,会在这个年龄突如其来地遭遇这样的事,但是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像荣利子那样,慌作一团,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乱撞,她没有充裕的时间这样做。她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列成一张清单,一件一件去完成。出院之前申请一份看护保险;咨询一下医学社会工作者,看看究竟能申请到多少补助;同时,向附近的不动产中介和邻居传达出售宅子以及山林的信息,以期尽快变成现金;让弟弟洋平也行动起来做点儿事情,寻找一下久无音信的哥哥和嫂子的下落;拜访菩提寺的住持,着手整理祖先牌位;至于许久未谋面的母亲,当然不指望能帮上什么忙,但还是希望能见她一面,当年对母亲的苦恼视而不见,如今有很多道歉的话想对她说,还有种种事情想和她商量……

“好了,眼下我只想怎么把你的脚修治好,其他事情让我慢慢再想一想。”

毛巾上的老皮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翔子现在开始为父亲的左脚锉老皮。

为了不让自己卷入过激的毫无益处的竞争,女性应该携起手来共同抗御——荣利子以前这样说过。她说得完全对呀。假如有个能够静静地听自己发发牢骚、和自己有商有量的闺密在身边,翔子的烦恼至少可以减轻一半。

然而事实上却做不到,翔子与其他女性无法顺畅沟通,现在甚至连和谁见一面都困难。和她同病相怜的还有表面上无忧无虑的美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