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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样,尽量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不要刺激她。

“试着面对面坦诚地沟通一下会不会起点儿效果?毕竟,是你的家人给了你生命,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人呀,只有鼓起勇气,和你父亲面对面沟通才能解决问题,比你更痛苦的人有的是呢。不要去考虑谁的对错了,试着做做看吧。”

这倒不是随便说的,荣利子就是鼓起勇气做了,才消除误会,和翔子和解的。与其不理解装作理解,这样诚实应对更好。荣利子暗暗对自己感到满意。

“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否则还是不行的,要如实说,不能撒谎。”

翔子盯着荣利子的瞳仁看了片刻,随后移开视线:“是呀,一定是我做得不够,这个我自己早就明白,可我就是在父亲面前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因为我实在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啊。”

“啊,那真叫失望呢……”

荣利子糊涂了,感觉自己被弹了回来。她捉摸不定到底该回以什么表情,只得尴尬地苦笑了下,叹了口气。当然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坦率地说出口,翔子却反而避开了。此刻翔子虽然嘴角挂着微笑,却一脸困惑,将视线转向了车窗外。两人居住的街区早已被抛到后面,一小片森林进入视野,大概是个公园,还有只听说过名字的车站站台闯了进来。

“哎,你要是愿意的话,再讲点儿给我听听吧,关于你的家庭,我想听。”

“对不起,已经全部讲了呀,把我父亲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真的,就是全部,没有什么要讲的了。结束吧。”

翔子闭上眼睛,意思是让荣利子不要再追问了。再次被拒绝,荣利子焦灼、不满,她恨不能用拳头砸开车窗玻璃,从这里跳下去。自己说错了什么?她重新咀嚼数十秒之前的对话,没发现自己说过什么不妥的话,那些都是平平常常的客套话,平常得不能再平常。自己既表达了理解,也没说什么不妥当的话,只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亲近些而已。不能让这次旅行泡汤,绝不能让气氛变得别别扭扭的。

荣利子绞尽脑汁搜寻着令人愉快的话题:“宝丽美术馆里有种蛋糕,包装盒上印的是莫奈的《睡莲》,那个一定要买,当礼物送人绝对亮瞎眼噢!对了,你有什么地方想去观赏的,想出来没有?”

“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只想泡在温泉里,彻底放松放松就满足了,其他嘛,你想去什么地方我跟着你去就是了。好了,等到了目的地,麻烦你叫醒我好吗?”

说罢,翔子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明明知道她是装睡,可荣利子也不敢搅扰她,反而有点儿羡慕翔子:虽然是被迫和自己一块儿来旅行的,但居然能转被动为主动,我行我素,可真行啊。

也许是因为放松了?

荣利子吹了一口气,面孔朝前坐正身体,调低座位椅背。关于家庭的话题再怎么聊估计也不会有答案。荣利子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是在如此复杂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所以她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或许有人有同样的经历,只是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她的朋友当中,没有一个家里离过婚,没有一个家里有人精神异常,没有一个已有孩子,没有一个拥有外国国籍,没有一个是同性恋,因此,她从未与一个和自己成长环境截然不同的人交流过各自的情感。

假如面对的是坦桑尼亚的贫困问题,就可以运用数据进行处理,然后做出判断。可是,当与一个成长经历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交流分享时,脑海中总是飘浮着一团云气,想要除去这团云气,圭子的影子就会闪现出来,那张仿佛遭遇未知生物般惊惧、瞪大了眼睛、拼命拒绝的少女的脸。所以根本不可能再向前迈一步,万一自己的想象与现实相去甚远会怎么样?只会吓到对方,使对方受到伤害,想到这里,荣利子不禁全身发抖。

所以,自己需要的是能和自己产生共鸣的“大比目鱼”,而不是没头没脑的翔子,所以要唤回那个更容易相处的“大比目鱼”。

真想和整个世界和睦相处。

列车正驶过一个和自己居住的地方十分相像但从没来过的车站,站台有着和家附近一样的超市招牌,结构样式也一样。假如自己拥有心灵感应的能力,能够即刻知道另一个身处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环境的人的想法,那该多好啊。要是拥有这种能力,就无须像现在这样坐在罗曼蒂克列车的前头了,甚至连和别人一同旅行都没必要了。


(1) 弗美尔蓝:群青色,又称洋蓝等,色彩鲜亮、透明,因荷兰黄金时代的杰出画家弗美尔在其画作中喜欢并擅长运用这种颜色而得名。——译者注

(2) 马蒂斯:法国画家、雕塑家、版画家,野兽派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