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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局前的这幢红色砖墙高级公寓,在橙色街灯的守候下,矗立在夜色之中。骑自行车送过她一次,所以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是九点多,她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吧。她说过,公司不提倡加班,自己尽量赶回家和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好久没有像模像样做一顿晚餐,今天想下厨做一顿,于是去超市采买食材,没承想竟糊里糊涂来到了荣利子住的公寓前。就在刚才,翔子给花井里子发送了一封邮件,告诉她已经同意将博文改编成书。

“……今后将以图书为前提,增加博客的更新频率,并且也可以考虑参加杂志社主办的活动。”

想到自己的博客将曝光于不特定的众多女性眼前,胃就感觉不舒服,两腿也发颤,但翔子鼓励自己:怎么可以认输呢?要成为全日本主妇的样板。哦,不,应该是懒惰主妇们的样板,要把自己悠闲自在、不求上进的人生态度变成日本主妇的国标。再也不许别人小瞧自己,自己和父亲完全不是一路人,自己一定要出名,争口气给那个瞧不起自己、劝自己把博客关掉的女人瞧一瞧。

十月的夜风吹在发烫的脸颊上,感觉非常舒适。

“我会努力上进的,绝不会输给你。你如果想刺激我、让我生气,甚至恐吓我,请自便吧……”

翔子起草了一封邮件准备发给荣利子,不过又删除了。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心,干脆当面向她宣战。主动和跟踪自己的骚扰狂会面,翔子觉得自己似乎哪里有点儿不对劲儿,明知对方不正常,可还是忍不住想见她一面,想斩却斩不断,牵丝攀藤,这到底算是什么心态?可是不这么做的话,又觉得内心永远也得不到宁静。

“你是来找志村荣利子吧?她不在。”

冷不丁的搭话把翔子吓了一跳,定睛细看,一个穿一身运动套装、像是这个公寓住户的女人站在面前。没等翔子张口,对方又继续说道:“她去坦桑尼亚了。”

对了,听她这么一说,翔子记起来了,在回转寿司店碰面那次荣利子说起过。翔子不知所措了。荣利子从自己眼前消失的话,所有烦恼照理都会烟消云散,可是现在她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想到再也见不到荣利子,翔子不由得感到丧气,虽然两人无法成为朋友,但荣利子的存在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讲似乎很有必要。

“不要这副面孔嘛,她就是去坦桑尼亚出差几天呀。”

刚刚松了一口气,猛地发现对方的脸竟然近在咫尺,想往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只得被动地吸入从对方口中呼出的气息,像婴儿般带着乳香的气息。

“你和她真的是朋友?怎么连这事也不知道。”

“这个……我们是最近才结识的……”

“就是说,关于她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知道?哦,我叫小笠原圭子。”

圭子说着笑了,露出泛黄的牙齿。

“我看到过你好多次呢,因为我没事干,成天在这一带瞎转悠。你好像经常一个人光顾家庭餐厅、快餐店什么的,是不是也没什么事情干呀?”

面对圭子直来直去的发问,翔子使劲儿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吧,有关志村荣利子的事情,我和她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学,她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你不觉得有点儿怪吗,这个人?”

“呃……”

“她每天那么忙,可是头发还有皮肤总是保养得那么好,你看到就会想和她缩小距离对不对?看着稳重大方,待人又和蔼可亲,可是在一起时间长了,有没有感觉透不过气来?我并不是背后说她坏话噢。”

原来不止自己一人有这样的感受啊。想到这里,翔子感到一阵轻松,也为自己对荣利子抱有违和感而暗自羞愧。像自己这样一无所长的人对一个每天追求精致生活的人找碴儿、挑毛病,鄙视对方的价值观,绝对是傲慢不逊。

“你觉得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

“因为一点儿都不自然,她呀,简直是个人造的偶人,浑身上下全都是该死的权宜假象堆积出来的。”

圭子的眼睛在黑暗中扑闪扑闪的,眼珠子看似盯着自己,却哪儿也没看。这个人才不自然呢,和她路归路桥归桥的好——翔子本能地意识到。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听听有关荣利子的种种故事,就算将灵魂出卖给恶魔,还是想听,她企望把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从高高在上的地方拉下来,和自己同处一样的水平,甚至比自己还低。假如掌握了荣利子是个假象堆出来的女人的证据,之前她对自己的批评就落空了,自己也不用时时想起那些话,一次一次地受伤害了。除此以外,好久不与同性交谈也令她饥渴,即使是这个没照过面的陌生女人,也想听她说话,也想和她说话。翔子感觉自己太想和他人交谈了,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人对话,总是独自对着电脑,和谁都没有面对面交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