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第11/18页)

弗朗辛在嗓子里低声笑了一下,走过房间,来到安德鲁斯跟前靠近门的地方。她摸了摸他的袖子。

“到灯光底下来,让我能更清楚地看到你。”她说道,一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衬衫袖子。

安德鲁斯让她引着自己来到红沙发旁边的桌子前。弗朗辛仔细打量着他。

“你的变化不大,”弗朗辛说道,“你的脸黑了一些,也老了些。”她抓住他的双手,抬起来,手掌朝上翻转过来。“你的手,”她凄然说道,一边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一只手掌,“你的手现在变硬了。我记得从前你的手是那么柔软。”

安德鲁斯吞咽了一下。“你说过等我回来的时候,这双手就变硬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弗朗辛说道,“我还记得。”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弗朗辛说,“一冬天我都在想你已经死了。”

“对不起,”安德鲁斯说道,“弗朗辛——”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弗朗辛蓝灰色透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等待着安德鲁斯说些什么。安德鲁斯握住她的手。“我一直想对你说——整个冬天,我们被困在山里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弗朗辛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我离你而去,”安德鲁斯继续说道,“我想告诉你——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自己。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弗朗辛说,“你害羞了,但你本来用不着害羞。这不像你想象得那么重要。这只是——”她耸耸肩,“有些男人刚开始做爱的时候都是这样。”

“年轻的男人,”安德鲁斯说,“那时你说过我还年轻。”

“是的,”弗朗辛说,“你发怒了。年轻人做爱总是这样……你应该再回来,那就没事了。”

“我知道,”安德鲁斯说,“但那时我想我做不到。然后我就离开这里远行了。”

弗朗辛端详着安德鲁斯,点点头。“你老了,”她又说了一遍,语气中有一丝悲伤,“我说错了,你变了。你变了,所以你回来了。”

“是的,”安德鲁斯说,“至少我有了这样的变化。”

弗朗辛从他身边走开,转过身,背对他,在灯光下她身体的轮廓显现出来。他们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哦,”安德鲁斯说,“我想再见到你,想告诉你——”他停下来,没有再说下去。他正转身,朝门口走。

“别走,”弗朗辛说。她还站在那儿。“别再走了。”

“好的,”他在转身的地方站住了,“我不想再走了。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挽留我。我想留下来。我本应该——”

“没关系,我想让你留下来。我想到你死的时候,我——”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使劲摇了摇头,“你跟我待一段时间。”她转过身,又使劲摇了摇头,“你跟我待一段时间,但你必须明白这和我跟其他人在一起不一样。”

“我知道,”安德鲁斯说,“别说了。”

他们互相对视着看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彼此靠近。然后安德鲁斯说:“对不起,这和从前不一样了,是吗?”

“是的,”弗朗辛说,“但没有关系,你回来,我很高兴。”

弗朗辛转过身,走开去,俯在提灯上,把灯芯捻低了,她身子仍然俯在那里,回头看了看安德鲁斯,又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她没有笑。然后她使劲儿朝灯罩吹了一口气,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他听到弗朗辛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弗朗辛在窗前走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她模糊的身影。他听到铺床单的窸窸窣窣的响声。有一会儿他没有动。然后他走过房间,朝黑暗中躺着的弗朗辛走去,一边摸索着解开衬衫的纽扣。

2

他在黑暗中翻了一个身,摸了摸身下被自己汗湿的床单。他从酣睡中突然醒过来,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身边传来缓慢均匀的呼吸声,他伸出手,碰到了温暖的身体,便放在那里。身体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的手也随着身体而上下起伏着。

威尔·安德鲁斯在那个狭窄的小屋里和弗朗辛一起待了五天五夜,只有吃饭、喝酒或者从布拉德利成衣店差不多快空掉的货架上买几件衣服时才会出来。在和弗朗辛一起度过了头一晚之后,就像在深山里经历暴风雪时,在遮挡风雪的牛皮袋子下面一样,他浑然忘却了时间。昏暗的小屋里只有一扇窗户,而且总是拉上窗帘,所以根本分不清晨昏,只要提灯一直点着,他很难分清白天和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