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第10/18页)

“不是的,”麦克唐纳说,“并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因为我恨案头工作,你可以接过我手上的一些事情。”

安德鲁斯从床上站起来。“再给我多一点儿时间考虑考虑,然后告诉你我的决定,”他说道,“但谢谢你的邀请。”他把手伸给麦克唐纳,麦克唐纳无精打采地握了握。“我会一直待在旅馆里,别不辞而别。”

“好吧,年轻人。”麦克唐纳抬头看着安德鲁斯,眼睑从突起的眼珠上慢慢垂下来,又抬起来,“很高兴你大难不死。”

安德鲁斯立刻转身离开了,离开逐渐变暗的一圈灯光,走进房间黑暗的地方,走进外面等着的更黑暗的旷野中。一弯新月高高挂在西天,给脚下沙沙作响的干草镀上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暗光。他慢慢地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朝杰克逊酒吧低矮黑暗的房子走去。房子中间高高的窗户上亮着一团点燃的灯光。

他已经走过了那个长长的弯曲向上的楼梯,已经上了木板人行道,但又转过身来,甚至往回走了几步,走过了楼梯口,这时他才想起他是要走上楼梯。他在人行道上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往回走到楼梯口。他感到双腿软弱无力,这种软弱无力的感觉延伸到上半身,因此他的双臂耷拉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移动脚步。然后像是不由自主似的,他的一只脚抬起来,找第一个台阶的位置。他缓慢走上楼梯,手既没有扶左边的栏杆,也没有扶右边的墙。他在楼梯尽头的平台上停了下来。他深深呼吸着屠夫十字镇上空温暖的烟雾弥漫的空气,直到身体的软弱无力聚集到肺部,被呼出身体,进入空中。一阵闷热的空气将他围住,压迫着他的身体,他眨了眨眼睛,呼吸更加重了。他摸索着找到门闩,抬起门闩,向里推开门。他走进门槛,随手关好门。过了一阵儿之后,他才意识到他站的地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摸黑向前跨了一步,以保持身体平衡。

他在左边摸到了墙,扶着墙向前试探着路。他的手经过门口凹进去的地方,然后来到门前。门槛底下露出一丝亮光。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他听到屋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又静了下来。他等了一会儿,从门口后退一点,把松软无力的手握成拳头,敲了敲门。他又听到一阵衣服窸窸窣窣的响声以及轻轻的光脚的脚步声。门开了几英寸,安德鲁斯只看到黄色的光亮,他感到黄色的亮光落在了脸上。门十分缓慢地又开大了一点,他看见了弗朗辛,在身后提灯光亮的映衬下只显出一个身影。一只手放在门边上,另一只手抓住几乎垂及脚踝的宽大睡衣的领子。安德鲁斯一动不动僵硬地站在那儿,等弗朗辛开口说话。

“是你吗?”弗朗辛过了很久问道,“是威尔·安德鲁斯吗?”

“是的。”安德鲁斯回答道,还是僵硬地一动不动。

“我还以为你死了,”弗朗辛小声说道,“大家都以为你死了。”

安德鲁斯还是站在门口,没有动。他局促地站在她跟前,移动了一下重心。“进来,”弗朗辛说道,“我没想让你站在门外。”

安德鲁斯走进门,从弗朗辛身边经过,站在薄薄的地毯边上,他听到背后的门关上了。他转过身,但并没有直接看着弗朗辛。

“我希望没有打扰你,”他说道,“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但我们刚进镇几小时。我想见你。”

“你还好吧?”弗朗辛问,走到他跟前,看着灯下的安德鲁斯,“你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他说道,“我们被大雪困在山里,只好待在山里过冬。”

“其他人也好吗?”弗朗辛问。

“还好,”安德鲁斯说,“所有人都好,除了施奈德。他在回来的路上我们过河时淹死了。”

几乎很勉强地,他抬起眼睛,看着她。她黄色的长发扎成紧紧的辫子,从头上垂下来,因此头发平贴在头上,几条皱纹从疲倦的眼角延伸出来,苍白的嘴唇微张着,露出里面略有些大的牙齿。

“施奈德,”弗朗辛说道,“就是那个跟我说德国话的大个子吧?”

“是的。”安德鲁斯说。

弗朗辛在热烘烘的房间里颤抖了一下。“我讨厌他,”她说道,“他死了,这么想不好。”

“对。”安德鲁斯说。

弗朗辛在房间里转悠,手指在沙发的雕花木板后背上拖动着,有时又心神不安地摆弄一下沙发旁边桌子上的小摆设。时不时地抬起头看看安德鲁斯,满是疑惑地很快冲他一笑。安德鲁斯仔细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也几乎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