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第34/61页)
夜晚的时候,三个人都累坏了,话也懒得说。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查理·霍格准备好的食物,喝光熏黑了的大咖啡壶里的咖啡,筋疲力尽地倒在各自的铺盖里。米勒对牛群穷追不舍,弄得他们精力日衰,饮食睡觉是他们感到唯一有意义的事情。有一次施奈德想要改善一下伙食,走进森林,打到一只母鹿;还有一次,查理·霍格骑马穿过山谷,来到野牛饮水的小湖,带回了十几条几英尺长的鳟鱼。但鹿肉他们只吃了一小部分,鳟鱼淡而无味;于是他们又回到一成不变的饮食:肥壮的野牛肉。
每天施奈德从一头被猎杀的野牛身上取出肝脏。吃饭的时候,肝被分成大致相等的分量,大家各拿一份,这几乎成了每天必做的事情。安德鲁斯了解到他们三位年长的人吃牛肝,并不是为了卖弄自己。米勒解释说除非人吃了牛肝,否则就会得“牛症”:身上皮肤破裂,大面积溃疡,伴有发烧乏力。了解这一点后,安德鲁斯强迫自己每天晚上也吃一点牛肝;他觉得牛肝很难吃,没有纤维组织的牛肝滑溜溜的,微微温热,有点臭腥味,但由于他疲惫不堪,牛肝并非不堪下咽。
在山谷待了一个星期以后,已经有了十堆捆绑好的牛皮,在一个小松树林里紧靠着放在一起,但在安德鲁斯看来,牛群数量并未减少,它们仍然安详地在山谷平地里吃草。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都是早晨乏力,晚上酸痛。就像先前在草原上跋涉寻找水的时候一样,在安德鲁斯看来,时间似乎从过去的日子里分离了出来。在高山上的大山谷里就他们四个人一起生活,但他们的隔离并没有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反而将他们拉得更远了,他们每个人都各自行事,单打独斗。晚上他们很少说话,即便说话,话题也是和捕猎的某个细节相关。
特别在米勒身上,安德鲁斯看到了这种退缩。他总是少言寡语、直截了当,而且越来越沉默。晚上在帐篷里,他有的时候焦虑不安,眼睛不时地从营地看到山谷,似乎想把牛群固定在某个地方,任其宰割,尽管他并没有看到牛群;有的时候,他又兴味索然,几乎是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地盯着营火,有人叫他名字或者问他问题,他好几分钟都没有反应。只有在捕猎的时候或者帮助安德鲁斯和施奈德剥皮的时候,他才会打起精神;在安德鲁斯看来,即便打起精神的时候,他也表现得有点过火,不太自然。他对米勒有一种印象,即便米勒不在眼前,这种印象也挥之不去。印象中的米勒,脸被弹药烟雾熏得漆黑一团,没有表情,外翻的厚如皮革的嘴唇紧闭,挡住了里面雪白的牙齿;他的眼睛珠子乌黑,眼白闪亮、布满血丝,眼睑红着。有时候,即便在午夜的梦中,这个印象也会出现在脑海里。他不止一次从睡梦中惊醒,从铺盖里突然坐起来,发现自己呼吸急促,好像受了惊吓,因为米勒的两只眼睛在他脑海中留下的鲜明印象渐渐模糊黯淡,消失在四周的黑暗中。有一次安德鲁斯梦到自己是一头被追逐的动物。他感到一直有一种东西对他穷追不舍,最后把他逼入到一个死角。他在惊恐中醒来之前,或者在梦中动用暴力反抗之前,他觉得他看到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盯着自己。
一个星期过去了,接着又是一个星期,营地旁边的牛皮堆越来越多。施奈德和查理·霍格两人都变得越发焦躁不安,尽管查理·霍格并没有直接说出内心的焦躁,但安德鲁斯从一天下午查理·霍格仰头看天的眼神中却看得出来。那天下午乌云密布,天要下雨,而这场雨正是安德鲁斯和施奈德盼望已久的。安德鲁斯从查理·霍格威士忌越喝越多中看出了他的焦躁不安——威士忌空酒壶几乎和牛皮堆一样日益增多;每天晚上查理·霍格顶着严寒,把营火烧得像个大火炉一样呼呼作响,其他人都热得躲开了,而他睡觉时却把许多张他设法用水和木炭灰烧成的浓汤泡软的牛皮压在自己身上,安德鲁斯也从这一点上看出了他的焦虑不安。
有一天晚上,也就是他们到来之后的第二个星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吃着晚饭,施奈德从自己的盘子里拿起吃了一半的牛排,扔进火里,牛排咝咝作响,然后卷曲起来,升起一团黑色的烟雾。
“我吃够了该死的牛肉。”施奈德说道,然后好长时间一声不吭,眼睛盯着营火出神,直到牛排扭曲成一团黑灰,把下面红彤彤的炭火都变暗了。“真他妈够了。”他又说了一遍。
查理·霍格摇晃着铁皮杯里的咖啡和威士忌,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喝了起来。往下咽时,他扭动着灰色毛皮遮挡的细脖子。米勒目光呆滞地看着施奈德,又把目光转向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