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HREE

1

在5月末的一个凄凉的午后,三个人骑马沿着斯莫基希尔河河边的小径向东前进,北风刮着寒冷的细雨,打在他们身上,因此他们缩成一团,侧低着头。他们直穿大草原已经走了十天,两匹坐骑已经精疲力竭,马低着头,即使走在平地上,它们也是累得气喘吁吁,露出骨头的腹部上下起伏。

刚过中午的时候,风停了下来,太阳从蓝灰色云层中破云而出。马走得磕磕绊绊,地下的泥地冒着热气,三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马上,炙热的空气让他们感到窒息。在他们的右边依然可见绕着斯莫基希尔河河流堤岸低矮的树林和灌木。他们已经走下斯莫基希尔河河边的小径好几里,正在穿过平原,朝屠夫十字镇前进。

“只要再走几里,”米勒说,“在天黑之前,我们就可以到达屠夫十字镇了。”

查理·霍格坐在米勒后面,在瘦骨嶙峋的马臀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屁股,他那只健全的手抓住米勒的腰带,右手的残肢无力地垂在一侧。他侧过脸去看和米勒并排前进的安德鲁斯,但安德鲁斯并没有看他。他的嘴唇翕动着,但没有发出声音,他的头时不时地紧张快速地上下抖动着,像是对别人听不到的某种声音的回应。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看到了一条狭窄河流隆起的堤岸,这条河交叉穿过通往屠夫十字镇的小道。米勒脚后跟一磕马肚子,马向前蹿去,跑了一会儿,然后又慢下来,回到先前的速度。安德鲁斯在马鞍上抬起身子,但看不见高高河岸那边的屠夫十字镇。他们现在骑马行走的地方并没有下雨,马拖着蹄子缓慢行走,扬起了路上的尘土,尘土围住了他们,粘在他们潮湿的衣服上。他们脸上流着汗,留下了一道道泥痕。

他们走在隆起的河岸的小道上,在下坡走进浅水河狭窄的河底前,安德鲁斯扫了一眼屠夫十字镇。河水比去年秋天要高一些,浑浊不堪的河水从河上流过,呈深棕色。几个人让马在河中央停下来,喝一点浑浊的水,然后再催马渡河。

他们经过左边细瘦的木棉树林,树上刚刚冒出新绿,安德鲁斯再一次极目朝东面的屠夫十字镇望去,黄昏的太阳照在十字镇的房屋上,在没有阴影笼罩的地方,房屋呈现出鲜红色。只有一匹马在小镇和他们之间的空地上吃着草。尽管隔了好几百码远,那匹马看见有人靠近,抬起头,猛地加快脚步跑开了。

“我们在拐弯处停一会儿,”米勒说,一边扭头示意右边马车车辙碾轧形成的小道,“我们有事要和麦克唐纳谈。”

“什么事?”安德鲁斯问,“我们还有什么事要和他谈?”

“牛皮的事,年轻人,牛皮的事,”米勒不耐烦地说,“我们还留下三千多张牛皮等我们去运。”

“噢,对了,”安德鲁斯说,“我一时倒给忘了。”

安德鲁斯掉转马头,上了那由经过的马车碾轧出来的泥道。在这条泥道上,到处都有一簇簇新生的嫩草冒出来,向平坦无垠的草原延伸。

“看上去麦克唐纳这个冬天收获不错,”米勒说,“看看这些牛皮。”

安德鲁斯抬头望去。麦克唐纳当作办公室使用的小棚屋周围堆满了牛皮捆,因此当他们走近的时候,只能看到棚屋翘起的屋角。牛皮捆从棚屋旁边铺展开来,散乱堆着,直到由栅栏围着的盐井处。散落在这些牛皮捆中间的至少是十二辆马车,有些马车直立着,被太阳晒得有的地方凹陷,有的地方鼓了起来。马车的轮子陷在泥里,车轮上面青草长得很是旺盛。有些马车翻倒在地,装了轮辐的车轮上的铁箍在夕阳下,锈迹斑斑,闪着亮光。

安德鲁斯转身想要对米勒说些什么,但米勒脸上的表情阻止了他。

卷曲的胡子下面,米勒的嘴巴迷惑地张开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情景眯成了一条缝。

“这地方出事了。”他说道,下了马,留下查理·霍格漫不经心地坐在马鞍后面。

米勒在牛皮捆中间绕来绕去地朝麦克唐纳小屋走去的时候,安德鲁斯也下了马,跟在后面。

小屋门的铰链已经生锈,门也松动了。米勒推开门,两个人走了进去。地上到处散落着文件,乱糟糟的账本堆中许多账本被掀落在地,麦克唐纳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也翻倒了。安德鲁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张纸,上面的字迹模糊,但一个鞋后跟的印子依然清晰可见。他捡了一张又一张,每一张上面都显示被遗弃和风吹雨打破坏的痕迹。

“看上去麦克唐纳先生好久没来这儿了。”安德鲁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