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裂痕开始(第5/19页)

在这些应该叫做“人类残渣”的人中间,有一个又高又大的汉子,身体比较结实,穷得不十分可怜,肩膀也宽一些,衣服虽然穿得跟普通人一样,不过没有破洞,捧场起来毫无顾忌,拿拳头搡人,让人给他让座儿,头上戴了一顶活见鬼的假发,他不停地咒骂,大叫大喊,嘲笑人,随时准备照别人眼上打一拳或者请人喝一瓶酒。

这位常客就是那个过路的人,我们刚才已经听到他的热情的叫声了。

这个鉴赏家一进来就跟着了魔似的,立时便看中了“笑面人”。他并不是每场都来,可是只要他一来,他就是群众的“领袖”,于是鼓掌就变成了高声喝彩,喝彩的声音不是响彻“屋顶”,因为戏院里没有屋顶,而是响彻云霄,因为上面是天空。(有时候好像天上的“云”也降到于苏斯的杰作上。)

所以他引起了于苏斯的注意,同时格温普兰也在注意他。

有这么一位陌生的朋友真是一件快事。

于苏斯和格温普兰很想认识他,至少想知道他是谁。

有一天晚上,于苏斯在后台上,也就是说在“绿箱子”的厨房门口,看见尼克莱斯老板站在身旁,就指指站在观众中间的那个人,问他:

“你认识那个人吗?”

“当然认识。”

“他是干什么的?”

“水手。”

“他叫什么名字?”格温普兰也插进来了。

“汤姆-芹-杰克,”客店主人答道。

尼克莱斯老板走下“绿箱子”后面的踏板,回客店的时候,就不再想这个看不透的问题了:

“真可惜,他不是个爵士!不然的话,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无赖。”

“绿箱子”里的人虽然在客店里安顿下来了,可是却没有改变他们的习惯,仍旧保持着他们的孤独,除了偶尔同客店主人交谈几句以外,跟其他临时或者常住在客店里的人都不往来;他们仍旧离群索居。

自从来到萨斯瓦克以后,格温普兰养成了一个新习惯,在演完戏,吃完晚饭,喂过马,等到于苏斯和蒂都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的时候,他总要在十一二点之间到木球草地上去换换空气。每当精神上起了波动,我们总欢喜在晚上去散散步,在星光之下徘徊。青年时代是一个神秘的期待时期。所以我们喜欢在夜里毫无目的地溜达溜达。这时候,市集上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偶尔有个把醉醺醺的酒鬼的影子在黑暗的角落里摇摇摆摆地走过。酒馆里的客人都走光,已经关了店门,泰德克斯特客店楼下的客厅也熄灯了,只有在一个角落里,还有一支蜡烛照着最后一个客人。只有这个快要关门的客店的窗框里露出一点隐隐约约的亮光。格温普兰在这扇半开半掩的门前走来走去,他在沉思,梦想,心里挺得意,模模糊糊地觉得很幸福。他在想什么?想蒂,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想,想那许多奥妙的东西。他不到离“绿箱子”太远的地方去,好像有一条线拉住他,使他总是在离蒂不远的地方。他只要到外面走几步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过了一会儿,他就走回来,发觉“绿箱子”里的人都睡着了,他接着也就睡了。

第四章 敌人在仇恨中结成了盟友

成功是不会受人欢迎的,特别不会受到那些受到它的害处的人欢迎。被吃的人佩服吃人的人的事情是很少见的。笑面人确实轰动一时。周围的那些走江湖的都生气了。舞台的成功好比是吸管,它把观众都吸到它这儿来,于是四周就都空了。对面的铺子已经完蛋了。“绿箱子”的收入增加了,周围的同行的收入,我们已经说过,就跟着减少了。有的戏本来倒很热闹,现在突然垮下来了。这种情形好像低潮的界线一样,这儿越涨越高,那儿却相反地越落越低。吃唱戏这行饭的人都了解这种潮水似的现象,这儿兴隆了,别的地方就一定要冷落。市集上许多在附近戏台上随着音乐的声音献技的人,眼见被笑面人搞垮,在失望之中又感到迷惘。所有的三花脸,小丑,走江湖的,都妒忌格温普兰。瞧!一个有这么一副野兽似的笑脸的人多么有福气啊!唱滑稽的和走钢丝的母亲们,指着格温普兰,气呼呼地望着她们长得漂漂亮亮的孩子们说:“你们没有他这样的脸膛儿真是可惜!”甚至有人因为她们的孩子长得漂亮打他们。要是她们懂得其中的秘密,肯把自己的儿子弄成第二个格温普兰的决不止一个女人。长了一张天神般的脸,赚不了钱,倒不如长一张能赚钱的鬼脸。有一个孩子生得美丽无比,平常总是扮演爱神的角色,有一天,他的母亲嚷嚷着说:“我们生的孩子都没有出息,只有像格温普兰那样的孩子才能成功。”接着,她把拳头伸到孩子的脸上说:“要是我知道你的父亲是谁,我一定要跟他大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