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斯文季茨基家的圣诞舞会(第11/11页)

“马克尔,马克尔!尤拉!”楼下的人们呼唤他们。马克尔使劲一撞,推开了柜门,抱着几个花圈急忙往楼下跑。

“神圣的天主,神圣伟大的主,神圣不朽的主。”安魂祈祷词像阵轻风吹进小街,就停在那里了,仿佛人们举了一根轻柔的鸵鸟羽毛从空中拂过。接着,花圈、路人、饰缨的马头,神甫手里提着的长链香炉,以及脚下白色的大地,一切都开始晃动起来。

“尤拉!我的上帝,总算找到你了,快醒醒吧。”舒拉·施莱辛格找到了他,晃着他的肩头。“你怎么啦?出殡了。你跟我们去吗?”

“啊,当然去。”

十七

安魂祈祷结束了。乞丐瑟缩着慢慢走过来,拥挤着站成两行。灵车、载花圈的双轮马车和克吕格尔家的四轮轿式马车启程,缓慢地向前移动。一辆辆出租马车赶到教堂跟前,从教堂里走出来泪痕满脸的舒拉·施莱辛格。她撩起泪湿的面纱,用探询的目光朝一排出租马车扫了一眼。找到殡仪馆的脚力之后,她朝他们点点头,招呼他们过去,然后全都进了教堂。这时从教堂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现在轮到了安娜·伊万诺夫娜。她该上路啦,可怜的人儿,她这回可要走远路了!”

“是啊,可怜的人下世了。忙活了一辈子,这回去休息了。”

“你们坐马车,还是自己走?”

“腿站麻了,先走一段,然后再上车。”

“你没见富福科夫多难受吗?他望着遗体,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擤着鼻子,眼睛都直了。她丈夫就在旁边。”

“他一直悄悄爱着她哩。”

送殡的人们就这样议论着,慢慢朝城区另一头的墓地走去。天气在严寒之后稍许有些回暖。街上无风,空气滞重。寒气退了,生命也完了。好像天公有意让这一天成为丧葬的日子。踩脏的雪地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黑纱。墓地围墙后面湿漉漉的枞树,像生了一层银锈,黑乎乎仿佛也在服丧。

这正是尤拉永志不忘的墓地,玛丽娅·尼古拉耶夫娜也安息在这里。近几年来,尤拉没来过母亲的墓地上。“妈妈。”他从远处朝坟墓望着,几乎又像当年那样喃喃低语了一声。

人们肃穆地,甚至有些做作地在扫掉雪的墓地小径上分散走着。小径弯弯曲曲,与人们悲痛时缓慢的步履很不协调。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罗维奇挽着冬尼娅朝前走,后面跟着克吕格尔家的人。黑色丧服穿在冬尼娅身上,看上去很得体。

十字架上的铁链和修道院粉红色的墙壁,挂了一层毛茸茸的霜,仿佛是长着长毛的霉菌。在修道院的最里面,围墙之间拉着绳子,晾着洗过的衣服,有袖子水淋淋的衬衣、桃红色的桌布和挂得歪歪扭扭的湿床单。尤拉仔细一打量,认出这里就是当年修道院中暴风雪肆虐的地方,可现在已经面目全非,新盖了许多房子。

尤拉独自走着,快步超过别人,又不时停下来等他们。缓慢地走在后面的人们,由于丧事而感到心里空虚。可他却相反,有种不可遏制的愿望,像漩涡里的水要卷入深处似的,想去思索、幻想、探寻形式,创造出美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确地认识到,艺术向来有两个对象:它总是在思考着死亡,同时又总是以此创造着生命。伟大的真正的艺术,一是圣约翰的启示录,一是这启示录的后续。

尤拉热切地渴望从家里和学校躲出去,独自过上一两天,好在悼念安娜·伊万诺夫娜的诗句中,增添一些新的感受,增添一些生活中偶有所得的东西:比如再写进死者三两个美德,冬尼娅穿丧服的形象,由墓地回家时路上的见闻,还有修道院里晾床单的地方,很久以前一个暴风雪的夜里,幼小的他曾在这地方伤心地哭泣。


  1. ◎阿斯科尔德,九世纪古罗斯大公。​

  2. ◎奥列格,继阿斯科尔德之后的罗斯大公,他杀死了阿斯科尔德,相传之后他被一条从他的爱马头盖骨里钻出来的蛇咬死。​

  3. ◎勃洛克(1880—1921),俄罗斯诗人、剧作家,俄象征派文学的代表人物。​

  4. ◎原文为法语。​

  5. ◎原文为法语。​

  6. ◎原文为法语。​

  7. ◎原文为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