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第3/4页)

司各特说我吃醋了,说那个基基是许多现代大画家灵感的来源,说我对她的歌唱才能毫不了解。司各特说:“我不让你坐地铁。你没有任何危险意识——况且坐地铁也不舒服!啊,还有,别再一瘸一瘸了!让人可怜。”

我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来到吕西亚饭店的酒吧的,更不知道天亮的时候我们是怎么在波斯王子的车子里面重新见面的。司各特大叫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高兴得像个顽童:“他把钥匙给了我,宝贝!我有车子的钥匙。”我和两个娼妓坐在后排——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前排是马克斯韦尔,他觉得太难受了,求司各特让他来开车。当车子摇摇晃晃地来到卢浮宫通往宫内的一条拱顶狭廊时,我听见马克斯韦尔轻声说:“谢天谢地!”但到了里沃里角的第二条狭廊时,车子偏离了轴线,左边的柱石碰到了前挡泥板和司机一侧的车门。这时,是的,我叫了起来。我想我破口大骂了起来,那些脏话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马克斯韦尔说:“泽尔达,冷静点,这无济于事。”司各特愚蠢地笑着,结结巴巴地说:“啊呀,我的宝贝不高兴了。我的宝贝生气了。”我的脚很痛,痛得没法从车上跳下来夺路而走。

在我们所住的大楼底下,马克斯韦尔告辞了,命令两个娼妓跟他走。我们刚刚从嘎吱嘎吱的电梯里出来(司各特再次走在前头,让装有横档的小门关起来时夹到了我的手指),甚至还没有跨进家里的门槛,他就开始骂我,说我怎么敢那样当众跟他说话?而且是当着他的出版商的面说那样的话。那个波斯王子也就罢了,可当着马克斯韦尔怎么能那样说呢?

我说:“你只在乎马克斯韦尔的意见。他也许是你唯一的真正朋友。他那么多次把醉得烂泥似的你扶起来,离开酒吧,他对你呕吐出来的东西的颜色和味道已经烂熟于心。可我只关心他妈的那辆车子,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哪有钱去修车?”

这时,他想过来向我动粗,但在地毯上跌跌撞撞,脚步不稳,他骂道:“臭婊子……马克斯韦尔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永远不会成为你的朋友……马克斯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你等着吧!”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迈了一步,好不容易站稳了,又摇晃起来。这次,他双脚在地毯上绊倒了——地毯也是波斯的,我这样想着,却忍住不笑。我帮助他站起来,扶着他的腋窝,他推开我,想打我,但两个拳头软绵绵的。我松开了他,他的双手和双臂拼命地挥舞,想让身体保持平衡,苍白的脸一时紧张起来,闪现出青春的光芒,然后,又严肃起来:他往后仰去,猛然倒地,头碰到了桌脚。

他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婊子!该死的婊子!你也跟马克斯睡过?你跟我所有的朋友都睡过!想让他们都讨厌我……让他们躲着我……离开我……背叛我!”

我在心里暗暗地说:“司各特,我没有跟任何人睡过。没有跟你的任何朋友睡过。”

他站起来,紧紧地抱着椅背,用目光打量着我,也想测量下到我躲藏的浴室最短距离有多少。他冲了过来,并且加快速度,但膝盖一软,像斗牛场的公牛,大腿发起抖来。他太失望了,动作已经失控,最后跪在了方砖地板上,下巴碰到了浴缸的边缘。我抓起一个敷料盒和双氧水瓶子向他扔去,说:

“现在,你终于有了一个伤口,傻子,像坚强的男人,像真正的男人一样脸上有了一个伤疤。你也可以去炫耀了,说自己打过仗。”

他呻吟道:“路易斯……不,你得不到他的。路易斯是我的。”

我说:“不如说你是属于他的。我把你让给他。你的那个朋友永远不会成为我的朋友,这是肯定的。”

合上小药箱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我好像是个百岁老太。一百岁了,时间不会倒流。飞行员离我那么遥远。我做了些什么呀?

*

卢卢给路易斯取了个绰号叫“哦白痴”[28]。卢卢说:“你们这些美国佬,我通常对你们都抱有好感——不仅因为你们付小费慷慨——可那个人,我觉得他真的不怎么样。他太自命不凡了!你以为我一定要干吗?我并不感到得意!像他那样的家伙,我认识得太多了,见得太多:他太自以为是了。可泽尔达,我这样对你说吧,他是个让人看不起的人,一个讲大话的人,一个说谎成癖的人。人们私下里都这么说:‘他的战绩,他在战争中的英勇行为和他参战的次数——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夸张的,如果不是完全编造的话。’”

他太自命不凡,太自我膨胀了。他一边看着我,一边抽着古巴雪茄,然后向司各特投去沮丧的目光——他残忍的微笑暴露了他的内心:“可怜的菲茨,你真的娶了一个疯狂、愚蠢的大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