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买下一座城镇,不仅如此(第2/5页)

就这样,慢慢地但是坚定地,父亲买下了幽灵镇每平方英寸的土地。

我想他对整个转让过程一定相当满意。

因为正如他承诺的那样,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我父亲——爱德华·布龙开始定期出现在小镇里。他不会预先通知——我不相信他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回去,但是有时候会有人看见他。他会形单影只地出现在田野里,或者双手深深插在口袋里漫步在第九大道上。他经过那些如今已经归他所有并时不时消费个一两美元,但还是由那些幽灵镇的人管理的小店时,会用他温柔如祖父的声音问他们:“那个,现在生意如何?你的妻子、孩子都好吗?”

他显然太爱这个镇以及镇上所有的人,他们也爱他,因为人们不可能不爱我的父亲。当然,这是我的想象。

“挺好,布龙先生,一切都挺好,上个月生意不错。你要看看账本吗?”

但他会摇摇头,说:“不用了,我知道你们一定把一切都打理好了,只是进来打个招呼。好吧,我现在要走了。再见,代我向你的妻子问好,好吗?”

当幽灵镇的高中生要和别的球队打棒球赛的时候,他会出现。他穿着套装的高大憔悴的身影独自站在看台上,用那种自豪而游离的姿态观看着比赛,就像他看着我成长的姿态一样。

每次去幽灵镇他都住在不同人的家里。没人知道会轮到谁,或者什么时候,但是他询问时总会有个房间是为他准备着的——他总是会先询问一下,如同这是对陌生人的恩惠。“请问,如果不是太麻烦的话……”他会和那家人一起吃饭,睡在那个房间,第二天告别上路。而且他总是自己铺床。

“我觉得布龙先生在这样热的天气里会想要一杯苏打水,”一天阿尔对他说,“让我请您喝一杯吧,布龙先生。”

“谢谢你,阿尔,”我父亲说,“这样太好了。来一杯苏打水就好。”

他坐在阿尔的乡村小店门口的长椅上,无所事事,只想在屋檐的荫庇下凉快凉快。阿尔的乡村小店——他为这个名字发笑,他的黑皮鞋尖杵在夏日的明媚阳光里。阿尔为他端来苏打水,另一个叫威利的人也在那儿,这个老头嚼着铅笔头,看着我父亲喝水。威利在幽灵镇当过好多年警长,然后成了牧师,牧师生涯结束之后他又开起了杂货铺。但是现在,坐在阿尔的乡村小店前与我父亲聊天的时候,他无所事事,他退休了,除了聊天什么都不干。

威利说:“布龙先生,我知道我以前说过。我知道我说过,但是我还想再说一遍——您对这个镇子做的一切实在太伟大了。”

父亲微笑:“我什么都没有做呀,威利。”

“就是这个!”威利说,接着大笑,“我们认为这很伟大。”

阿尔大笑,父亲也大笑。

“苏打水如何,布龙先生?”

“很清爽,”我父亲说,“相当清爽。阿尔,谢谢你。”

威利在镇子外一英里处有个农庄,这是我父亲买下的第一件一文不值的东西。

“我必须把威利的话再说一遍,”阿尔说,“不是每个人都会出于爱而买下整个小镇的。”

父亲几乎闭上了眼,他离不戴强效太阳镜就不能出门的日子不远了,他的眼睛对光线过于敏感。但是他还是能很优雅地接受这些赞美之辞。

“谢谢,阿尔。”他说,“我看到幽灵镇的时候,就知道我必须拥有它。除了这么说,我找不出任何其他原因。我想这和圆满有关——尽善尽美。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只得到某样东西的一小部分是很难满足的,如果某样东西的一部分不错,那整个只会更好。就幽灵镇而言,就是这个样子,全都拥有——”

“但是您还没有……”威利说,仍在嚼他的铅笔头,他的目光从阿尔转向我父亲。

“威利。”阿尔说。

“怎么,这是事实啊!”他说,“是真的说出来就没错。”

父亲慢慢转向威利。我父亲有这种特殊的天赋:只要看着一个人就能知道那个人说话的动机是什么,他说的是不是实话,或者是不是别有用心。这是一种力量,也是他致富的原因之一。他能看出来威利觉得自己说的是真话。

“但是,这不可能呀,威利,”他说,“至少我认为这不可能。我已经到过镇上的每一寸土地,不管是步行还是开车,或是从空中俯瞰,我觉得我肯定已经都买下来了,完完整整,圆圆满满。”

“那就好,”威利说,“那我就不提路的尽头、湖的起点中间那片盖着个破窝棚的地方了,那正好是步行、开车、俯瞰都很难发现的地方,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地图上。甭管住在那儿的人有一张您还没有签字的契约了,布龙先生,您和阿尔已经掌握了所有真相。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很抱歉,你们知道的都比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