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之死:镜次二(第3/3页)

“为什么你认为这就是?”我说出了声,就像他能听见我的想法。

事实上他能听见。

“正面谈论这些事情总是很别扭。”他说,在被褥底下别扭地挪动着,“谁又有确凿的证据?无凭无据。所以某天我认为是的,第二天又不是了。其他时候,我模棱两可。有上帝存在吗?有时候我真的相信有,其他时候就不确定了。在这种不够理想的条件下,一个好笑话反而更合适。至少能让你发笑。”

“但是笑话,”我说,“笑一两分钟就完了,什么用都没有。哪怕你每天都改变想法,我也希望你能和我分享这些想法,哪怕是你的疑虑都要好过一连串的笑话。”

“你说得对。”他说,重重地靠到背后的枕头上,看着天花板,好像在表示他无法相信我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出这样的难题。这是个负担,我看到了它对他的重压,把他的生命都要挤出去了——真不敢相信我这样做了,就这么说出了口。

“但是,”他说,“如果我把我的疑虑拿出来和你分享,关于上帝、关于爱、关于生命、关于死亡,你得到的也就是这些,一大堆疑虑。但是现在,你看,你至少有这么多很棒的笑话。”

“并不都很棒。”我说。

中央空调嗡嗡作响,把遮阳窗帘的底部吹开。光线流淌着穿过百叶窗,尘埃飘游着。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臭气,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还是没有。它并不总是让我觉得难以忍受,但现在我觉得它很浓烈。如果不是因为这股味道,就是因为刚才受到的打击——在过去几秒钟里我对父亲的了解胜过之前我一生的了解。

他闭上眼,我开始害怕,心跳加剧,我觉得应该去叫妈妈,但是当我起身时他却轻轻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曾经是个好爸爸。”他说。

他留下这样一句并不确凿的话,仿佛等着我表示赞同。

我看着他,想着这句话。“你现在也是个好爸爸。”我说。

“谢谢。”他说,他的眼睑颤动了几下,仿佛已经听到了他想听的话。这就是临终遗言的意义:它们是打开来世之门的钥匙——它们不是遗言而是密码,一旦说出口,就可以走了。

“那么。今天是什么,爸爸?”

“什么是什么?”他迷迷糊糊地说。

“上帝和天堂什么的,你怎么想?有还是没有?也许明天想法会不一样,我明白。但是现在,就是现在,你觉得如何?我真的想知道,爸爸,爸爸?”我说,他看起来就像要渐渐离开我进入深度睡眠一样。

“爸爸?”我说。

于是他睁开眼睛,用他那突然充满迫切之情、婴儿般苍蓝的眼睛看着我,他对我说,他对坐在床边等待他死去的儿子说,他说:“匹诺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