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的所有故事都是爱情故事 专访库斯图里卡

2017年4月,值北京国际电影节之际,库斯图里卡最新影片《牛奶配送员的奇幻人生》首映,“KEY-可以文化”编辑就《婚姻中的陌生人》一书对他进行了采访。

一、那些生命之初的故事

很多人是因为您的电影而对您熟知和仰慕的,那么能不能谈谈您为什么写小说?怎么开始写小说的?

库斯图里卡:那是在上个世纪末的时候,我开始写这些作品。这些故事都是关于成长的记忆,是我看待生活的方式。当我成长为成年人的时候,开始回忆起那些在生命之初塑造了我的个性的故事,这些故事是我人生的基石。

您的小说大多以青少年为主人公,讲述的多是他们在成长过程中与成人世界遭遇,甚至产生矛盾的故事。您是怎么理解成长这件事情的?

库斯图里卡:成年人与青少年总是处于矛盾之中,因为不同的眼睛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对错那么简单。成年人会看到世界的另一面。因此,人们——初来乍到的人,或者说青少年——他们正处于对世界的某种认识的起点或终点,因为,变成熟的过程中要面对的最主要的问题,是怎么去认识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是怎样认识到生命内部的动力,怎样去融入主流社会的秩序或无序状态。在成年人与年轻人的冲突中,在那些痛苦的时刻,你会认识到你的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会发现谁是你最好的朋友,会看到别人的人生故事。通过作家笔下的这些故事,你会进入别人的人生,看到一些人做了违背道德的事情,也看到一个个的人是怎样构成社会,以及社会是怎样被定义的。

您在小说中塑造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父亲的形象,有趣的是,他们大多是对家庭不那么负责任的父亲,能不能和我们具体谈一谈?

库斯图里卡:我的父亲是个很负责的人。他和我一样都有双重人格。他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他热爱生活,常常表达他是多么热爱生活。在小说《婚姻中的陌生人》里,最有趣的地方,是“我”发现父亲出轨的过程……当然我写的未必是我的父亲。我只是目睹了父亲如何在家里演戏,如何把历史、性欲,和感情纠缠在一起。当他开始描述历史上的伟大人物的时候,就像在展示自己是多么崇拜人性之纯粹。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信号:他有了情人,最终“我”发现了这件事。这就是为什么这篇小说叫作《婚姻中的陌生人》。这是我开的一个玩笑,一个基于一本超级畅销书《午夜陌生人》(Stranger in the Night)的玩笑……

所以您在小说中使用了“陌生人”(Stranger)这个双关语?

库斯图里卡:对,“陌生人”是指父亲是家里的或婚姻中的外人。当然我自己的父亲并不是这样。写小说的过程就像建一个房子,我试图把许多不同的故事组合在一起,从而创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在我最近的一部电影《牛奶配送员的奇幻人生》中,我也是这样做的。我有三个故事,它们在一起才构成了一部完整的电影。我在小说中想要表达的,是一个刚刚迈出人生第一步的年轻人,如何发现世界、发现这个世界形而上的一面的过程。

您最新的电影《牛奶配送员的奇幻人生》的故事情节和这部小说集里的《在蛇的怀抱里》非常相似,您是先写了这篇小说还是先拍的电影?小说和电影有什么不同吗?

库斯图里卡:《在蛇的怀抱里》只是《牛奶配送员的奇幻人生》里三个故事中的一个。这个小说是以阿富汗战争的故事为背景的。在小说里,一个俄罗斯士兵负责给军营送牛奶,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就在他最后一次取牛奶的途中,蛇“拥抱”了他、缠绕着他,而与此同时,整个村庄遭到屠杀。等他回到村庄看到这副惨状,才意识到其实是蛇救了他。但这与人们对蛇的认知可能是相悖的,因为人们对蛇的崇拜往往掺杂着恐惧。在美索布达米亚文化中,蛇是神。但在《旧约》中,蛇诱使人犯罪。而在我的电影中,蛇救了人。

《在蛇的怀抱里》这篇小说中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细节:如果你把一根香烟放在蛇的嘴里,蛇会爆炸,这是真的吗?

库斯图里卡:不全是这样。但我小的时候经常这么玩。有一种蛇会挤牛奶。它们会来到奶牛身边挤牛奶喝。这种喝牛奶的蛇没有毒。我们会抓这样的蛇来玩,把香烟塞到它们嘴里。这样蛇就不能往外呼气。它就会一直往里吸气、吸气、吸气……然后会胀得越来越大,最后就爆炸了。你知道小孩子都是很调皮的。

如同您的电影一样,动物在您的小说中也常常扮演了非常有趣的角色,比如《多么不幸》中作为“沉默的智者”的鱼,喝牛奶的蛇等,仿佛动物也具有了人的灵性。为什么您对动物格外钟情呢?在您的艺术世界里,动物有什么隐喻象征意义?和人又是怎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