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蛇的怀抱里(第3/11页)

“没错。”

有那么一会儿,科斯塔毫不怀疑是驴子在对他讲话。

到了村子里,那个粗暴悍妇不在家,穆拉达从屋里出来取饭盒。科斯塔解开毛巾,给她看那块耳朵。穆拉达吓坏了,赶紧把视线转向草场那边。远处,羊儿们正在吃草。

“我在等老太太,她到集市上去卖牛奶和奶酪了。”她解释道。

“你有针线吗?”

“有。”

“把针用火烧烧,免得感染。再拿点儿拉吉拉来!”

穆拉达很快回去了。科斯塔把房子前面的那张餐桌一直搬到井边,他躺在桌子上,把头探到井口上方。

“你趴着吧。”穆拉达说。

他马上照做。

这样她就不会看到我痛苦的样子了,他心里想。

“这样缝合起来更方便。”他连连赞同,不过,他知道即便说了也是徒然。

她用拉吉拉清洗科斯塔耳朵上剩下的部分。剧烈的疼痛凝结成一滴眼泪,落入井底。对科斯塔来说,用目光追随它要容易得多,因为这样,穆拉达就不会察觉到他的痛苦。当那滴眼泪碰触到水面,他笑了,穆拉达完成了初步的缝合,把耳朵缝回了原位。他仍然望着井底。就在眼泪落下的地方,飞起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它微微掠过水面,旋转着往上飞,最后落在科斯塔的肩头。穆拉达把耳朵缝好了。

这一次,科斯塔又倒骑在驴背上,头上缠着绷带,饭盒都装得满满的。他望着形单影只的穆拉达。她怀里抱着牧羊犬,没办法向他挥手致意,不然的话她肯定会那么做,因为对于一个陷入热恋的人儿来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她脸上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在那条科斯塔骑着驴子与那两条蛇偶遇的土路上,此刻空无一物。就连往常总在上空盘旋的雄鹰,也不见了踪影。科斯塔放缓脚步,让他的牲口安静下来,他用两手掬起一捧牛奶。学着农民播种的样子,把牛奶洒在路上。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让他找回了内心的宁静,一个大大的微笑照亮了他的面颊。他很清楚,萌发的爱意已无法熄灭。高地的尽头呈现在眼前,接着就是通往乌耶维奇的下坡路。他停下来。这次,不需要望远镜。他转过身去,站了会儿,慢慢地看向身后。他用肉眼看到了蛇——这次是五条——正在喝牛奶。其中有一条特别显眼,它个头最大,身子挤在两块石头之间;科斯塔对它的头感到惊奇。

村子四周静悄悄的。远处回荡着敌军零零落落的枪声。山谷里,炮兵们用一架老式大炮轰炸乌耶维奇的壕沟,乌耶维奇的守卫者们也奋勇回击对面的营地。科斯塔从后门走进厨房,把驴背的东西卸下来,又把饭盒都倒空。厨房中水汽缭绕,依稀可见厨子的助手们正挥动着大勺子,在小锅里不停地搅动。其中一位做了个手势,吸引了科斯塔的注意,只见那人拿出一把精心雕琢的木制口琴:

“听好了!”

当他吹着口琴,被水汽包裹着,他好像孤立于现实之外,一下子摆脱了战争。他娴熟地吹奏着乐曲,双脚和着音乐打起节拍,配上肢体动作,让人觉得他在表演一支现代舞。起初,科斯塔也用脚打着节拍,随后他掏出自己的卡祖笛,也开始演奏一段熟悉的乐曲。突然间,整个现场变成了一场马戏表演,在大炮的轰鸣声中,创造出一片令人愉快的天地。

这天夜里,第一场秋雨取代了漫天的炮弹,连绵不绝。糟糕的天气暂时中断了战争。早上,村里的女人们去采摘葡萄,很快,酿酒用的大桶就被装得满满的了。这活儿一结束,她们便开始用脚踩起葡萄,而男人们正在烧热煮红酒的锅。这是预示着秋天到来的唯一迹象。

破晓时分,科斯塔和他的驴子已经在去往供应牛奶的邻村的路上了,他要为乌耶维奇的守卫者们取牛奶。科斯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的路面。他露出神秘的微笑,似乎在说他早已知道蛇已经在路上等着了。

他站在坡上,双眼寻找着穆拉达的身影。然而无果。等他的是老太太,拿着挤好的牛奶!

她斜眼看着科斯塔。

“今天就您一个人吗?”科斯塔问道。

“是的!”

“穆拉达呢,她在哪儿?”

“我儿子扎加回来了。从今以后,当心你的行为吧!他们两个好久没见了。”

“啊,是吗?”

“拿上牛奶,滚吧。不许回头!”

就在他们往饭盒里灌牛奶的时候,科斯塔透过围着铁栏杆的窗子看到了穆拉达的脸。她正望着他。尽管神色悲伤,她比以前更美了。是因为她在窗子后面,还是因为玻璃使她脸上的线条变柔和了?科斯塔思忖着,定定地凝视着这永恒的美。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上放出光芒;感受到穆拉达温情的眼神,他调皮地翘起自己的八字胡。在老太太凌厉目光的注视下,在穆拉达的微笑中——她一直在窗子后面用目光追随着他,他重新上路了。等到了被群蛇主宰的高地,他回想起头天晚上那个厨子演奏的曲子。他转着圈儿跳起舞来。他取出他的乐器——他的卡祖笛,吹奏起厨子的新曲子。然后,他跳着舞,两手捧满了牛奶,洒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