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不幸(第3/9页)

“光是看看你就知道了,斯拉沃。在我看来,毫无疑义。”

“光是看看……我?”

“你就是一匹马,斯拉沃!没错!一匹种马场的马……噢!噢!噢!来自利皮卡(9)。一匹阅兵式上的马……”

上校开始发出像马一般的嘶叫声。他笑得很厉害,竟然咳嗽起来,差点儿喘不过气。大家赶忙把他抬上一辆坎帕诺拉(10)送到医务室,给他供氧,让他调整呼吸。

斯拉沃也没闲着。他四下散播关于德罗比亚克的各种故事,尤其是对他那位为反间谍局效力的库姆(11)讲得最多。此后,每当上校在兵营里碰到上尉,就发出像马一样的嘶鸣,声音高低视心情而定。

当他们顺着通往人民军之家大厅的楼梯往上爬时,德罗比亚克上校拿泰奥菲洛维奇一家人来消遣:他嘶鸣着,像一匹马。斯拉沃苦笑着,嘴都快咧到耳根了,他宁愿相信阿依达和孩子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国际象棋比赛上,大师格里高利奇正与特拉夫尼克城的棋手们进行车轮战,他们之中既有军人,也有普通百姓。大师风度为他赢得尊重,场上十分安静:除了在木地板上吱嘎作响的脚步声和棋子在棋盘上的碰撞声外,再无任何声响。众棋手围成一圈,米莉迦娜·加西斯也在其中。就在格里高利奇移动棋子的刹那间,她和泽蔻的眼神交会了。姑娘垂下眼帘急忙躲避,可她的目光忍不住又飘到泽蔻身上。大师发现她心不在焉,而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孩,便将手指在棋子上方稍做停留,迅速下了一步棋,然后走到旁边的棋桌去了。因为米莉迦娜的目光,泽蔻一时间不知所措,便溜到大厅的另一头去了,他跑向领奖台,校合唱团正在那里重新整队。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结识对方的时机,米莉迦娜心里清楚得很。她起身离开桌子,拼命地穿过大厅,就在泽蔻准备踏上台的一霎拦下了他。

“我认识你!”

“你瞎说什么呢!”

“而且认识了很久,很久了!”

“那你想要我怎样啊?”

“我喜欢你。”

“你在跟我唱哪出戏?!你没看见大家都看着我们吗?!”

泽蔻混进合唱团里没了踪影,米莉迦娜只好返回她的棋桌——格里高利奇正微笑着等她。这位大师大吃一惊:他仔细研究了棋盘,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棋盘上几个棋子的位置,他竟无路可走了!他被将死!在完全接受这一事实之后,他开始拍起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为米莉迦娜·加西斯的出色表现鼓掌喝彩——除了泽蔻,这个小伙子正躲在合唱团最后一排,焦急地等待着盛会的开始,等待着《嘿,斯拉夫人!》(12)第一个音符奏响。

1976年3月9号,阿依达·泰奥菲洛维奇醒来时头疼得厉害——这是劣质酒以及头天晚上和丈夫吵架导致的。在妇女节这天,她本想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给丈夫列个清单,说说这十五年来她都承受了什么。她轻轻推开门,走进男孩子们的卧室。窗帘一拉开,阳光顿时涌进了这个小房间。泽蔻猛然从床上坐起,睁开双眼,斜眼嚷道:

“我第一节课又要迟到了!”

“怎么会呢,小傻瓜!今天是周日,是你的生日。”

阿依达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送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

泽蔻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套上这件手工织的天蓝色毛衣。镜子里的影子让他微笑起来。到了厨房,戈岚也递上了他的礼物:几根用蜡纸包裹着的巧克力棒。泽蔻迫不及待地跑去街上离家二十米的地方买面包了。

阿依达直追到门口,手上拿着一件风衣。

“你会感冒的,穿上点儿衣服!天太冷了!”

一回到厨房,泽蔻就把面包切下四分之一,里面塞进巧克力棒——整整五根。巧克力面包!这是一场属于他的盛宴……他用牙咬进这份生日礼物里,欢呼道:

“世界上再也没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早餐之后,他开始忙活起来。不管是不是周日,他做什么都要遵守一定的条理。点油灯真是门艺术。控制气流的进出可没那么简单,必须要用嘴往小油管儿里吹气才行。这样一来,他的生日礼物巧克力染上了一股子煤油味。他一边给煤油灯装油,一边暗暗寻思父亲会不会又忘了他的生日,一滴煤油恰巧落在了母亲送的礼物上。

“阿依达,这下完了……泽蔻,你有的受了!”他自言自语道。

他像小丑那样在厨房里猫起腰,躲在房子的角落,只露出鼻子,胳膊也藏得严严实实,免得母亲发现他袖口上的污渍。

自从父亲买了一辆瓦特堡轿车,二楼的邻居们发现大楼附近的蚊子都消失了。轿车的二冲程发动机一发动,排出的烟雾立即笼罩住一楼,就连二楼的昆虫也都丧了命。斯拉沃说,东西再干净都不为过,如此崭新的瓦特堡一定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