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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尼和罗纳尔把锯下来的柳树枝捆扎起来。他们先在地上放一段打包用的麻绳,然后抱起一大把树枝放在麻绳上,再把树枝结结实实地捆扎好。两人扛着一捆捆树枝穿过前院向外面的大院走去,每次从窗前经过,他们都会向我挥挥手。我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一张电话账单,还有一封阿达刚才顺便给我带进来的信,信封上的地址是手写的。她在车子的后面挂了个载货拖车,还没等她的车子拐进我家的院子,邮递员就已开车离开了。今天是星期六。

我很想打开信,但是阿达此刻还站在我卧室的门口。她刚才用手摸了摸羽绒被的被罩。“被罩用之前必须先清洗!”她朝着我的方向喊道。“不然的话,总是硬邦邦的!”这时,罗纳尔正从屋子正面的那扇窗户前经过,他冲着我招手,我对他点点头。我在心里默默地跟着他的脚步,就在我预料到他会在边窗前出现的那一刻,他果真就在那儿露出了脑袋。他又挥了挥手。他头上戴着一顶羊毛帽子,冻得发紫的鼻子下面拖着鼻涕。他很开心,他向来都很开心的。即使在他手指冻得冰冷,即使在他正用脚在我的菜园里踩甘蓝的时候,他也总是开开心心的。

“这真可爱。”

她吓了我一跳。

阿达站在门口,脑袋微微地偏向一侧,似乎在倾听着什么。“我怎么觉得少了个什么东西,”她说。“我是说起居室里。”

“是椅子吗?”

“不是椅子。”她想了想。“是一种声音。”

“你是说那座摆钟?”

“没错,就是那座摆钟。它哪里去啦?你总不至于把摆钟也扔到木材堆上了,是吧?”

“没有。拿到楼上去了,放在父亲的房间里。”

“哦,”阿达说。她又看着我的手。“这封信是谁写来的?”

“不知道,我还没打开来看呢。”

“你父亲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他还下楼来吗?”

“偶尔下来。他现在老是睡觉。”

“我明白了。”她看着我,脑袋偏向一侧,不过这一回,她不像在倾听什么声音。“我得走了,我去把柳枝装到拖车里。”她转身向门厅走去。我等着听门厅通往炊具室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不过等来的却是她又从厨房门口探进来的脑袋。“两个枕头,赫尔默,”她说。“两个枕头。”当阿达意味深长地看着你的时候,因为兔唇,她的表情会显得十分滑稽。这之后,她才真正地消失了。我把信封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信封的背面没写名字。

亲爱的赫尔默,

不要惊讶,我知道你一定会先看一看这是谁的来信,每次接到信我也会这样做。但是,看到我的名字,你不见得真会感到惊讶。也许,你甚至都不再记得我是谁了!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一次面,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所以,写这封信,我感到难以下笔。

我索性直截了当,实话实说吧。我终于提起笔来给你写信,是因为我猜想,现在,你的父亲也许已经过世。我的猜测对吗?一直以来,阻碍着我、使我迟迟不敢与你取得联系的,就是你的父亲。我这么说并无恶意,但是,如果你父亲的去世(假如他已经去世)依然让你沉浸在悲痛之中,也许,你会觉得这话听着刺耳。

这些年里,我所经历的事情,真有必要一一写下来吗?好吧,那我就概括地说一下。我离开后就去了布拉班特(1),我跟那里的亲友住在一起,不久就嫁给了一位养猪的农场主。我们生了两个女儿,多年后又有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结婚离开了家。我的丈夫(他叫维恩,我知道,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去年去世了,儿子如今还住在家里,他刚过十八岁的生日。

我还是实话实说吧。其实,早在写这封信之前,我就试图跟你取得联系。有一回,我半夜三更骑着自行车来到你的农场,我站在房子外面看了一会儿。我看到你就在楼上那间卧室的窗口(没有发现你父亲的踪影)。我当时住在蒙尼肯丹,在我姑妈的家里。(是的,她还健在,已经八十三岁。你认识她吗?她不认识你。)我已经有十五年没有见过我的姑妈,所以她不明白我这次怎么会突然造访。第二天,我还摁响了你家的门铃,但是就在门铃响起的那一刻,我的内心突然一阵恐慌,于是便匆匆离开了。我也给你打过电话,但是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成了一个十足的懦夫,我挂断了电话。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够理解,见到你或者听到你的声音,对于我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听到你的声音,我的脑海里就会出现亨克,我似乎就看到他站在你家的门厅里。

给你写封信,这似乎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但是此时此刻,当我真正拿起笔来,我发现写信也并不轻松。假如过一段日子我再给你写一封信,你会介意吗?或者我们是不是在电话里聊一聊?我会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在这封信的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