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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自己又想念起艾莉森来了,负罪感少于懊悔这还是头一次。我真希望她能在我身边陪伴我,不为别的,就希望有个说话的人,像个男朋友一样。自从我写给她的信原封退回之后,我几乎再也没有想起过她。新近发生的事件已经使我把她淡忘了。但是此时我又回想起我和她在帕纳塞斯山上共同度过的时光:瀑布的声响、晒在我背上的阳光、她紧闭的眼睛、她整个身子弓起来,让我更加深入……说来奇怪,即使她撒谎,我总是能确切地知道她为什么要撒谎,她是怎样撒的谎。简而言之,她根本就不懂得撒谎。在日常生活中,她当然就显得比较迟钝,什么都能让人一眼看穿,过于透明,让人觉得味同嚼蜡。异性最能吸引我的东西向来都是她们试图掩藏的东西,打个比喻,就是一切能诱使她们脱光衣服的东西。而这种事在艾莉森身上往往太容易了。不管怎样……我站起来,掐灭了烟头,同时也结束了杂乱无章的思绪。她是已经洒落的牛奶,或者溢出的精子。我十倍地想念朱莉。

下午剩下的时间,我一直在三座农舍东面的海岸上搜寻,后来经过农舍回到布拉尼,刚好是在柱廊上吃下午茶的时间。但是那里依然空无一人。我又花了一个小时到处搜寻,想找到一张字条,一点蛛丝马迹,或随便什么东西,可是依然一无所获,像一个白痴把翻过十遍的抽屉又彻底地搜查了一回。

六点钟,我动身返回学校,灰心丧气,一肚子火,对康奇斯有气,对朱莉有气,对什么都有气。

在村庄的另一边,还有一个港口,是当地渔民专用的。学校里的人,村里有点社会地位的人,从来不到那个地方去。许多房子已经破落不堪,有些只剩下残垣断壁。几个破旧码头旁的房子,大多是波纹状的铁皮屋顶,用混凝土修补过,还有许多其他有碍观瞻的修补痕迹。有三家咖啡馆,但只有一家稍具规模,门外摆着几张粗糙的木头桌子。

以前有一次,我一个人冬天出去散步回来,曾经到那儿去喝过咖啡。我还记得,店主爱说话,他的话也比较容易听懂。用岛上的标准看,他算得上是一个可以交谈的人,也许因为他是安纳托利亚人的缘故。他的名字叫乔久,长了一副狐狸脸,一头稀疏的灰黑头发,蓄着小胡子,很像希特勒,挺滑稽。星期天的上午,我坐在一棵梓树下,他走过来,态度十分殷勤,满脸堆笑,显然把我当成一个有钱的顾客。他说,能与我共饮深感荣幸。他叫他的一个孩子给我们送上了……最好的茴香烈酒,最好的橄榄。学校里情况好吗?我喜欢希腊吗?……我先让他把这些日常问题问完,然后才开始提出我的问题。我们面前海水蔚蓝,平静如镜,海面上有十几艘褪了色的红、绿色土耳其划艇,我用手一指说道:

“可惜你们这儿没有外国游客。游艇。”

他吐出一个橄榄核。“弗雷泽斯早已没有活力。”

“布拉尼那位康奇斯先生有时候大概把他的游艇停泊在这里吧。”

“他也算人!”我立即明白,乔久是康奇斯在村里的敌人之一。“你跟他见过面吗?”

我说没有,但是我曾经想过要去拜访他。他真有一艘游艇吗?

的确有,但从不开到小岛的这一边来。

他和康奇斯见过面吗?

没有。

他在村里有房子吗?

他说只有赫尔墨斯住的那幢房子,在村子后部,靠近圣伊莱亚斯教堂。我装成是在转换话题,漫不经心地问起布拉尼附近三座农舍的情况。那几户人家都到哪儿去了?

他把手指向南方。“夏天到大陆去了。”他解释说,岛上有少数渔民仍然过着半游牧式的生活。冬季,他们在弗雷泽斯受保护的海域捕鱼。但是到了夏天,他们便带上家眷,到伯罗奔尼撒半岛一带游弋,甚至到克里特岛,寻找更好的捕鱼场所。他话锋一转,又回到农舍上来。

他指向农舍,同时做出各种饮水姿势。“地下蓄水罐不好,夏天没有优质水。”

“真的——没有优质水?”

“没有。”

“真遗憾。”

“全是他的错,布拉尼的那个人。他本来可以做更好的蓄水罐,但是他太吝啬了。”

“这么说那些农舍是属于他的?”

“当然。小岛的那一边,一切全是他的。”

“包括所有的土地?”

他扳着又粗又短的手指头:科毕、斯特伦密、布拉尼、穆察、皮加迪、扎斯特纳……布拉尼周围的所有海湾和陆岬全都是他的。他说这话明显含有对康奇斯的抱怨之意。形形色色的雅典人,“富人”,都想在那里建别墅,可是康奇斯的土地一米也不卖,他把岛上最紧缺的资源给霸占了。一头驮着木头的驴子沿着码头轻快地朝我们走来,腿擦腿走出难度很高的步子,颇像一个模特儿。这一情况证明了迪米特里艾兹的同谋关系。这一定也是大家的共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