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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应该在村里看见过他的客人?”

他扬起头,表示否定,也不感兴趣,有没有客人他觉得无所谓。我坚持要他回答,他是否知道有外国人在那里住过?

但他耸肩。“可能吧。”其实他并不知道。

我的运气不错。此时从小巷里走出一个小老头,来到乔久的背后。他戴一顶破旧的海员帽,穿一件洗得褪了色的帆布衫,在阳光下看上去已近乎白色。他从我们桌前走过的时候,乔久看了他一眼,把他叫住了。

“来,来,跟这位英国教授说说话。”

老人停住了脚步。他大约有八十岁,颤巍巍的,一脸胡子拉碴,但还不是完全老态龙钟。乔久向我转过脸来。

“战前,他和赫尔墨斯一样,负责把邮件送往布拉尼。”

我请老人坐下,给他叫了茴香烈酒和开胃小吃。

“你对布拉尼的情况很了解?”

他挥了一下手,表示非常了解,说都说不完。他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乔久有点语言天赋,他把我们的香烟盒和火柴像砖头一样叠起来,盖房子。

“我明白。是一九二九年?”

老人点点头。

“康奇斯先生战前就有很多客人吗?”

“客人很多,很多。”乔久对此感到吃惊。他甚至把我问过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但是得到的回答是一样的。

“是外国人吗?”

“有很多外国人,法国人,英国人,什么都有。”

“学校里的英国教师呢?他们也到那儿去吗?”

“去,全都去。”

“他们的名字你记不起来了?”我这问题提得荒唐,他笑了。他连他们的模样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有一个个子很高。

“你在村子里见过他们吗?”

“有时候会见到,有时候。”

“他们在布拉尼干什么呢,我说的是战前?”

“他们是外国人。”乔久对老人答非所问表示不耐烦。“巴尔巴,他是问你他们做什么?”

“听音乐,唱歌,跳舞。”乔久再次对他表示不相信。他对我眨眼,仿佛是告诉我,老人脑子糊涂了。但是我知道他并不糊涂,而且我还知道乔久是一九四六年才到岛上来的。

“唱什么歌?跳什么舞?”

他不知道。他的双眼黏糊糊的,似乎是在竭力追忆过去,但确实想不起来了。但是他说:“他们还演戏。”乔久禁不住笑出声来,可是老人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这是真的。”

乔久龇牙咧嘴大笑,身子前俯。“你扮演什么角色呢,巴尔巴·迪米特雷基?扮演卡拉约齐斯?”他说的是希腊皮影戏中的人物。

我让老人看出我是相信他的。“他们演什么戏?”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确实不知道。“花园里有一个剧场。”

“花园里的什么地方?”

“在别墅后面,有大幕,是真的剧场。”

“你认识玛丽亚吗?”

可是在战前担任女管家的似乎是另一个人,名字叫索拉,已经死了。

“你最后一次到那里去是在什么时候?”

“很多年了,还是战前。”

“现在你还喜欢康奇斯先生吗?”

老人点头,但是有点勉强,有所保留。乔久插进来说。

“他的大儿子在那次大处决中被杀害。”

“啊。真叫人难过,太可惜了。”

老人耸耸肩,表示天意如此。他说:“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他在德军占领期间与德国人勾结?”

老人昂起头,坚决否认。乔久大声叫了出来,强烈表示不同意。他们开始争执起来,话越说越快,我无法听懂。但是我听见老人说:“当时我在这儿,你不在这儿。”

乔久向我转过头来,眨了一下眼。“他给了这位老人一幢房子,每年还给他钱,因此他不可能说真心话。”

“他对其他熟识的人也这样做吗?”

“呸,有一两个,都是老人。为什么不这样做呢?他有数百万家产。”他做了一个表示贿赂的动作,意思是他给的是赎罪金。

老人突然对我说:“有一次大聚会,很热闹,很多灯、音乐、烟火。很多烟火,很多客人。”

我想象,那可能是一次花园招待会,宾客数以百计,女人气质高雅,男人着礼服。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战前三五年。”

“为什么搞如此盛大的庆祝活动?”

可是他不知道。

“你当时在场吗?”

“我跟我儿子在一起,我们当时正在钓鱼。我们抬头看见了布拉尼的盛况。灯火辉煌,人声嘈杂。还放烟火。”

乔久说:“唷,你喝醉了吧,巴尔巴。”

“不,我没醉。”

尽管我想尽办法,但是我从老人的嘴里再也掏不出什么东西来了。最后,我跟他们分别握了手,付了账,给了乔久不少小费,走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