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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上午七点开始上课。我睡不到五个小时,就到教室里上课去了。天气不好,无风,酷热,到处死气沉沉。大地上的一切色彩似乎都给烤焦了。残存的绿叶寥寥无几,看上去也都枯萎、衰败了。成群结队的毛虫毁坏了大量的松树。夹竹桃花的边缘也枯黄了。只有大海还活着。我整个上午昏昏沉沉,思绪不清,直到中午放学,我才跳到海水里,在蓝色的波涛中舒展放松。

早上我曾经想到一个情况。除了主要演员以外,几乎所有的德国“兵”看样子都很年轻——十八到二十岁。当时是七月初,德国和希腊的大学可能都放了暑假。如果康奇斯真的是在拍电影,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德国学生弄过来,为他工作几天,然后在希腊度假。令我难以置信的是把这些人老远弄到希腊来只为了使用一次。肯定还会有更多的施虐行为,校官也曾这样暗示过。

我漂浮在水面上,展开双臂,闭上眼睛,像在水里钉了十字架。在从山脊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在考虑要写一封表达愤怒和讽刺的信,此时我的头脑已经冷静下来,不想写了。除了别的原因之外,我不写是因为怕写了正中老头子的下怀——那天早上在学校里我发现迪米特里艾兹的眼神里流露出揣测和打探的神情——我有一个坚定的原则,就是不上他的当。仔细一想,我认为她们姐妹俩并没有什么大危险。只要他相信她们是受了误导,她们便不会有危险,或者说不会比以前危险。如果我要把她们从中解脱出来,最好等到她们在我面前的时候,而且不能事先让他知道我的意图。但是他在安排这种所谓的娱乐活动方面有着很大的主动权。当事态的发展已经成为令人吃惊的事实时,仍对形成这种事态的方式愤愤不平,似乎是愚昧的一种奇特表现。

中午的班船送来的邮件,在午餐时派发。我有三封信,一封是叔父从罗得西亚寄来的,另一封是雅典的英国文化委员会寄来的信息简报。第三封……我很熟悉的字体,圆形的大字,有点松散。我把信封打开,我写给艾莉森的信掉了出来,原封未动,里面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几分钟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它放在一只烟灰缸里,它仍然原封不动,但最后被点燃烧了。

第二天是星期五。吃午饭时我又收到一封信。信是派人送来的,字体我很熟悉。等到离开餐厅之后,我才把信拆开——幸好我这样做了,因为我看了信的简短内容之后,不禁破口大骂。信写得很蛮横,出乎我的意料,仿佛当面抽了我一巴掌。没有日期,没有地点,没有姓名和地址。

再到布拉尼来将成徒劳。我认为不必向你解释为什么。你太令我失望了。

莫里斯·康奇斯

阅毕,我极为失望,满腔愤怒。他有什么权利对我如此专横地发号施令?简直无法叫人理解,跟我从朱莉那里得悉的情况完全相反,但是我很快就看出来了,并不是我离开她之后才发生的情况……有关背叛的谴责又获得了新的意义。我意识到,那段德国占领的插曲也可能是最后的一幕,通知大家作鸟兽散,这不免让我感到沮丧。他再没有时间陪我了。可是还有两个姑娘,他对她们是怎么讲的呢?当她们知道他一直在对她们撒谎时,他又会怎么讲呢?

一整天我都在盼望着看见她们出现在校园里。现在她们一定把他看透了。我考虑过报警,也考虑过与雅典的英国大使馆取得联系,但是后来我的心境又逐渐恢复了平静。我回想起与《暴风雨》相似的情节,老头子在自己的领地里审判年轻的篡位者。我回想起康奇斯过去经常口是心非、言不由衷。最重要的是我想起了朱莉……不仅是在海里赤裸的身子,而且还有她对我们这儿的普洛斯彼罗的本能信任。到了上床睡觉的时候,我认定应该把这一切看成是他开的最后一次邪恶的玩笑,是与掷骰子和自杀药丸相类似的测试把戏。我不相信他会让我再等一个星期,既不让我见到朱莉,也不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一定知道我明天应该到布拉尼去。他可能会以某种喜剧方式表示强烈反对,但是他会在那里,他的另一个傀儡也会在那里,帮助我最后逼他摊牌。

星期六下午两点刚过,我动身上山。三点,我进入柽柳林。天气依然酷热,无风,一切似乎都凝滞了。我很难相信亲眼目睹的情况是真的,但是眼前确实有两三根刚折断的树枝,“俘虏”逃跑的地方有几块被打翻的石头,石头的底部沾有岛上微红的泥土;还有更多的柽柳断枝。在稍高一点的地方,我捡到几个掐灭的烟头,其中有一根才抽了一半,印着“莱比锡……”的字样。

我站在小悬崖上,俯瞰小岛的另一面。我立即发现游艇已经开走了,但我还是不愿意让一切希望都因此而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