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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我穿过松树林,来到一个地方,这地方比我前一个星期强行越过深谷的地方更高。面前横着一条小路,有几级粗糙的台阶。到了另一边,又越过了一个小高地,我们来到了一小片洼地,像一个面向大海的微型天然圆形露天剧场。洼地中央,雕像耸立在未经雕琢的石头底座上。我立刻辨认出,那是著名的海神波塞冬雕像的复制品,波塞冬雕像是本世纪初在优卑亚岛是[52]附近从海里钓上来的。我房间里就有一张印着这种雕像的明信片。这位超人两腿叉开站立,粗壮的前臂指向南边的大海,同人类历史上的任何艺术品一样,庄严不可测度,冷酷而神圣;和亨利·摩尔的作品一样现代,和它所站立的石头一样古老。此时我仍然感到惊奇,康奇斯为什么不带我来看,我知道这样一件复制品价值不菲;而且又随意地放在这样一个角落里,从不提及……这让我又想起了德康——还有那了不起的戏剧技巧,适时给人以惊喜的艺术。

我们站着仔细观看。她看到我为之动容不禁笑了。她漫步绕到雕像后面斜坡顶上的一棵杏树下,在树阴里的一个木头座位上坐下来。越过树林你可以看到远方的大海,但是接近海岸的人却看不到雕像。她自然地坐着,并不讲究文雅,一声不响地把平常衣服变成了戏服,其实是脱去了一些衣服。我坐的地方距她只有三英尺,她一定知道我在看她。“休息时间”过去了。但是她避开我的目光,一言不发。

“告诉我你的真实名字。”

“你不喜欢莉莉这个名字吗?”

“妙极了,维多利亚时代酒吧女招待的名字。”

她莞尔一笑,但只是象征性的。“我不见得更喜欢自己的真实名字。”她接着说,“我在洗礼时被命名为朱莉娅,从此大家都叫我朱莉。”

“朱莉什么呢?”

“福尔摩斯。”她低声说,“但是我从未在贝克街住过。”

“你的姐妹呢?”

她犹豫。“你似乎坚信我有姐妹。”

“难道不是这样吗?”

她又犹豫了一阵,然后才拿定了主意。“我们是夏天出生的。我的父母没有多少想象力。”她耸肩,似乎觉得自己有点傻,“她的名字叫朱恩。”

“朱恩和朱莉[53]。”

“千万别告诉莫里斯。”

“你认识他很长时间了吗?”

她摇头:“但好像很长了。”

“多长?”

她低下了头:“我觉得自己在出卖他。”

“我不会告你的密。”

她又用那种难以捉摸的搜寻目光望着我,几乎是在责备我过于固执,但是她应该看得出来,敷衍是敷衍不过去的。她稍向前探出身子,目光盯着地面。

“我们是经过彻底伪装后被带到这里来的。就在几星期以前。自从来到这里以后,我们足不出户,着实有点荒唐。”

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我的思想立刻跳到莱弗里尔和米特福德身上。但是我决定暂时不打这张牌。

“你们以前没有到过这里?”

她马上表现出真的很惊奇的样子:“为什么?”

“我只是觉得好奇。”

“那你为什么要问?”

“我想这可能是发生在去年的事。”

她的目光搜寻着我的眼睛,颇有些怀疑的神情。

“你听说过?”

“没有,没有。”我笑了,“只是猜测、推断而已。你们是怎样伪装的?”

我就像在驱赶一头不听话的骡子——一头十分美丽动人的骡子,每向前走一步都很害怕的样子。她眼睛盯着地面,寻找恰当的词句。“我是说,不管怎样,我们是自愿到这里来的。尽管我们一点也不知道正在发生的一切……背后隐藏着什么。我们怀有一种感谢之情——一种信任,真的。”她停顿了一下,我刚要开口,但她向我投来请求的一瞥。“请让我把话说完。”她把两手放到双颊上。“要解释清楚确实很困难。但是我们俩觉得欠他很多。症结在于,如果我回答了全部问题,我完全知道你会迫不及待地问得更多,这……这就像一部神秘电影,你还没有去看,我就把故事告诉了你。”

“但是你肯定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进入影片的。”

“不见得。因为那是情节的一个组成部分。”

她又快要听不懂我说的话了。一只好大的青铜色五月金龟子在杏树枝头嗡嗡地叫。底下的雕像耸立在阳光下,永远管辖着风和海。我注视着她在树阴中的脸:有点犹豫,近乎胆怯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被雇来做这项工作的?”

她犹豫不定:“是的,但是……”

“但是什么?”

“不是那样的。钱。”

“刚才,在下面,你似乎完全不能肯定,你是否喜欢他要你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