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14页)

“您来不来?”她问我。

她的声调十分亲热,我不由得心下决定,写一部出色的小说:《什勒米洛维奇在女人国》,要题赠给她。我要在书中追述一个犹太人处于困难,如何到女人家中避难。没有女人,就没法儿活在这世上。男人嘛,过于严肃了。过于耽于他们美好的空想、他们的志向:政治、艺术、纺织工业。必须先赢得他们的敬重,才能获得他们的帮助。他们做不出一件无私的举动。理性。哭丧面孔。吝啬。自命不凡。眼看我饿死,男人也不会救助。

*

我们离开多罗特阿—加斯大街。从这一时刻起,我的记忆就模糊了。我们沿格拉本街走去,又往左拐,走进一家比前面那家大得多的咖啡馆。我喝酒,吃饭,身体又有了气力,而伊尔达——这是她的名字,就以爱怜的目光看着我。我们四周每张餐桌,都围坐着好几个女人。都是妓女。伊尔达也是个妓女。她刚刚发现,拉斐尔·什勒米洛维奇适合做她的淫媒。将来,我叫她玛丽姿比勒:阿波利奈尔提起那个“当杈杆的棕发犹太人”,当时就想到我了。我是这里的老板:给我端上烧酒来的伙计,长得像列维—旺多姆。德国士兵到我这场所寻求安慰,然后再重新开赴俄国前线。有几次,海德里希38还亲自来拜访我。他偏爱达尼娅、洛依佳和伊尔达,我的几位最漂亮的姑娘。他在犹太姑娘达尼娅身上翻滚的时候,丝毫也没有厌恶之感。不管怎么说,海德里希也算是半个犹太人。希特勒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他副手的情欲。同样,他们也放过了我,拉斐尔·什勒米洛维奇,第三帝国最大的淫媒。我的这些女人为我组成了城墙。多亏了她们,我才不会去尝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滋味。万一维也纳的区长改变了对我的态度,那么达尼娅、洛依佳和伊尔达用一天工夫,就能凑齐我的赎金。我想五十万马克就足够了,鉴于一个犹太人的命还不值绞死他的绳索钱。盖世太保会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任凭我逃往南美洲。没必要考虑这种可能性:多亏了达尼娅、洛依佳和伊尔达,我对海德里希具有很大影响力。她们会从他手里拿到他和希姆莱共同签署的一份文件,证明我是第三帝国的荣誉公民。不可或缺的犹太人。只要女人保护您,一切都迎刃而解。从一九三五年起,我成了爱娃·布劳恩的情夫。希特勒首相总把她一个人丢在贝希特斯加登。我立刻想到,我可以从这种局面大捞好处。

我是在伯格霍夫别墅周围转悠时,头一次碰见爱娃。彼此一见钟情。希特勒每月来一次上萨尔兹堡。我们相处得很好。他诚心诚意接受,我在爱娃身边充当骑士的角色。这一切在他看来无足挂齿……晚间,他向我们谈论他的计划。我们就像两个孩子似的听他讲。他任命我为党卫军成员,首相荣誉卫士。我一定得找到爱娃·布劳恩的那张照片,她在上面写了:“赠给我的犹太青年,我的情人什勒米洛维奇。——你的爱娃”

伊尔达抬手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时间晚了,顾客都离开了咖啡馆。伙计在柜台上看《明星报》。伊尔达站起身,往自动电唱机投币口投了一枚硬币,查拉·利恩德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宛如一条沙沙的缓慢河流,抚慰着摇晃我。她唱《我站在雨中等待》。她又唱《爱的开始总有红玫瑰》。爱情的结局也往往有吉列牌特种钢刮胡刀片。伙计请求我们离开咖啡馆。我们来到一条凄清的林荫路。我在什么地方?维也纳?日内瓦?巴黎?这位挽着我手臂的女人名叫达尼娅、洛依佳、伊尔达,还是爱娃·布劳恩?后来,我们到了一座广场中央,对面矗立着明亮的教堂。是圣心教堂吗?我颓然坐到水力升降机的长凳上。有人开了门,一大间白墙的屋。一张有天盖的床铺。我进入梦乡。

*

第二天,我结识了伊尔达,我的新女友。尽管她黑头发,娇小的脸蛋儿,她还是个雅利安姑娘,半个德国人和半个奥地利人。她从手包里掏出好几张父母的照片。两个人都不在世了。父亲在柏林死于轰炸中,母亲被哥萨克骑兵劈开了肚肠。真遗憾早先没有认识莫祖什拉格,这个古板的党卫军队员,也许能成为我的岳父,他的结婚照我很喜欢:莫祖什拉格和他年轻的妻子都戴着纳粹卐字袖标。另一张照片我特别喜欢:莫祖什拉格在布鲁塞尔,以他整齐的军装和扬起不屑的下颏儿,要吸引看热闹的人注意力。这家伙可不是等闲之辈:他是鲁道尔夫·赫斯和戈培尔的同学,还跟希姆莱称兄道弟。希特勒也曾亲口表示,要授予他十字勋章:“斯科泽尼和莫祖什拉格绝不会让我失望。”

为什么在三十年代,我没有遇见伊尔达呢?莫祖什拉格太太在给我准备克诺代尔糕点。她丈夫亲热地拍拍我的脸蛋,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