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II(第31/47页)
我坐上椅子,看见大家在我下方;起了一阵微风,我听见它穿过柏树和悬铃木的簌簌响声,一边感到它触着我绸缎的长衣,像爱抚。舞者们在跳舞,男子油亮的肌肉在火光中摆荡;我想起了伊利昂与莱斯博斯岛,我在那些地方曾经不止是凡人。森普罗尼乌斯半卧在我的宝座旁,在草地上;有一瞬我就像曾经体验过的那样快乐,全然自我。
但是在快乐之中,我发觉有个人站在我左近,身子低俯,试图让我留意他;我认得他是我父亲府里的一个仆人,便做个手势要他等到舞蹈结束。
舞者们跳完,宾客也懒洋洋地鼓掌以后,我让那仆人上前。
“父亲需要我做什么?”我问他。
“小的是普里斯库斯。”他说,“事情是关于您丈夫的,他生病了。您父亲一个钟点内便启程去普泰奥利,请您也随同前往。”
“你觉得事情严重么?”
普里斯库斯点头。“您父亲今夜便启程,非常关切。”
我对他转身,望了望我那些朋友,他们正在森普罗尼乌斯·格拉古的花园草坡上轻松欢快地消闲。他们的笑声比带动舞者的音乐更细腻动人,乘着和煦的春风飘飘而来。我对普里斯库斯说道:
“回禀我父亲,告诉他我会到丈夫那边去。告诉他不用等我。告诉他我须臾便会离开这里,自行操办动身的事。”
普里斯库斯面露犹豫。我说:
“你但说无妨。”
“您父亲希望您和我回去。”
“告诉我父亲,我对丈夫向来尽责。我不能现在离开。稍后我会去见我的丈夫。”
于是普里斯库斯退下了,我正要将获得的消息讲给森普罗尼乌斯·格拉古,奥维德却已抢先一步,开始朗诵起他为我写的诗;我不能打断他。
这首诗我曾经默记于心,但现在一个词也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有悖情理,因为那是一首精彩的诗。我相信奥维德从未将它收到集子里;他说,此诗独独属于我。
我没有再见我丈夫一面。我父亲到达普泰奥利时他已经死了;诸位医者从未确诊他所患何病,但那是急病,很快令他殁去,但愿是一种福气。他是个好人,待我也和善;恐怕他从来不清楚我知道。我相信,父亲一直没有原谅我那天夜里不跟他同行。
……是松露。那天晚上在森普罗尼乌斯·格拉古的别墅里,我们有一道松露佳肴。那些松露的土地气息被这黑面包的土地气息召唤出来,使我想起我再度成了寡妇的那一夜。
V.献给尤利娅的诗 相传为奥维德之作(约公元前13年)
躁动不安的我,漫无目的地浪游,经过诸神栖居的
神殿与树林——当过路人停步于我们凡人保有的记忆中
不曾有斧子饥饿地啮过枝柯与灌木的古代树林,
诸神会招唤路人的崇拜。
我可以在哪儿停步?我行近雅努斯[47] 又走过了他的身旁——步子快得无人察觉,除了他。
这时,维斯塔来了——她可靠,又别有一种和蔼,
我想;于是我呼唤起来,然而她却没有应答我。
维斯塔正在照看火焰——无疑在给某个人煮食。
她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依然对她的热炉子俯首。
我悲伤地摇摇头,继续前行。这时朱庇特打了响雷,
眼睛对我迸射着光。啊呀?他是否坚决要我发誓改弦更张?“奥维德,”他雷鸣道,“你这谈情说爱的
生涯,这琐碎的作诗凑韵,空虚的装腔作势是否无休无止?”我试图回答,但雷鸣没有中断。
“依靠历练吧,可怜的诗人;披上元老的袍服,为国家思考——怎么也得试试。”雷声震耳欲聋,其后
我听不见了。我悲伤地走过。这时在玛尔斯的神殿前,我疲惫地停住脚步,比任何人更敬畏地看见他左手
在给一块田地播种,右手在空中挥剑——至高无上的玛尔斯!活人与死者的老父亲!我喜悦地
向他呼喊,盼着我终于能得到欢迎。但没有。护佑并命名了我出生的三月的他,[48] 不愿接纳我。
我叹息;众神啊,莫非就没有我可以归向的地方?
我古老的祖国里最古老的诸神不理不睬,我在绝望中漫游越过他们的地域,让
各方的微风载我去它们想去的地方。而终于
传来了声响——轻柔、遥远而甜蜜:是双簧管与铃鼓与长笛;
笑声的音乐;风;鸟鸣啁啾;暮色中簌簌的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