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II(第14/47页)

我父亲从濒死的疾病中康复,被世人看作一个奇迹,他们归因于他的神格,因此是天道使然。医者安东尼·穆萨施行他最后的急救治疗时——他的名字后来成了这种疗法的名字——我父亲的葬礼已经在悄然安排。然而他被救活了,开始慢慢地康复,到了夏末,他体重有所增加,也能每天在我们府邸后面的花园里走几分钟。马尔库斯·阿格里帕归还了交托给他的斯芬克斯印玺,元老院下令罗马举行一个星期的感恩和祈祷仪式,意大利各地的乡人在十字路口竖立他的雕像,庆贺他的健康,并以此护佑途上的旅人。

我父亲的身体状况重新明朗起来时,我丈夫马尔凯鲁斯却由于同一种热疾而病倒,一连两星期,发烧越来越厉害,最后医者安东尼·穆萨嘱咐采用救了我父亲性命的同一种疗法。又过了一星期,就在举世欢庆皇帝康复之际,马尔凯鲁斯死了;我成了一个年方十七的寡妇。

IX.书信 普布利乌斯·维吉尔·马罗 致昆图斯·贺拉斯·弗拉库斯(公元前22年)

我们的朋友屋大维的姐姐仍然在悼念儿子;时间没有让她消泯伤痛,那是时间唯一的礼物;而且,我希望给她心灵带来一点安慰的卑微努力,也怕是收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屋大维因为知道我有感于他外甥之死而写了首诗,上星期敦请我再次前来罗马,让他能听我朗诵这篇创作;我告诉他我打算将此诗纳入那部关于埃涅阿斯的长篇作品——他对完成的部分溢美有加——他便提出,让姐姐知道她儿子如此受罗马人民的敬重,会长存于他们的记忆之中,也许能够使她稍感安慰。因此他邀请了她出席朗诵会,也让她知道了这场合的主题。

屋大维府上只有几人出席——不消说,有屋大维自己与李维娅、他女儿尤利娅(她青春少艾的孀居令人不堪多想)、梅赛纳斯与特伦提娅,还有屋大维娅,她像一具行尸般走了进来,苍白可怖,眼睛底下有浓浓的阴影。不过她一如既往地外表镇静,也和善体贴地对待能宽慰她的人。

我们轻声谈了半晌,回忆马尔凯鲁斯;有一两次,屋大维娅几乎现出微笑,仿佛是出神地想起了儿子的一个可爱的细节。然后屋大维便请我向他们朗诵我写下的诗。

你熟悉这诗和它在我书中的位置,不必我重述了。无论这诗当前的样子带有什么缺点,那场面很动人;一时间,我们看见马尔凯鲁斯再次行走在生者当中,在朋友和国人的记忆里音容如昔。

我诵完全诗,场上寂静无声,随后有轻轻的私语。我看着屋大维娅,希望能从她脸上看见除了悲伤,还有她体会出我们的关怀与骄傲而感到的安慰。但我看不见那脸上有安慰。我看见的无法真切形容;她的眼睛幽幽闪烁,像是在她头颅深处烧着,张开的嘴唇露出牙齿,可怕地似笑非笑。在我看来,这神情几乎是纯然的憎恨。然后她发出一声高音而无调的小小尖叫,身子一歪,倒在躺椅上失去了知觉。

我们赶到她跟前;屋大维按摩了她的双手。她慢慢醒转过来,女眷们扶着她走了。

“我感到歉疚,”我最终说,“早知道这样——我本来以为能给她一点慰藉。”

“请不要自责,我的朋友,”屋大维安静地说,“也许你到底给了她一种慰藉,一种我们都看不到的慰藉。我们终究也不知道我们行事的效果,无论好坏。”

我已经回到了那不勒斯,明天就会重新笔耕。但是我对所做的感到苦恼,也忧念着那位为国家牺牲极大的夫人将来的幸福。

X.书信 屋大维娅致屋大维·恺撒 发自韦莱特里(公元前22年)

亲爱的弟弟,我昨天下午到了韦莱特里,安全但疲倦,后来一直在歇息。我的窗下,就是我们小时候玩耍的花园。至少在我眼里,这儿如今有点杂草丛生之感;大部分的灌木都因为冬季而枯萎着,山毛榉需要修剪,那些老栗子树有一株已经死了。不管怎样,凝视这个地方,回想多年前我们不知世事、无忧无虑的往昔时光,这是愉快的。

我写信给你是为了两件事情:第一,在那个可怕的晚上,我们的朋友维吉尔向大家朗诵关于我亡子的诗,为我的举止,请接受我迟迟而来的道歉;第二,我要提一个请求。

下次你有机会和维吉尔通信或谈话,可否明确地代我请求他的原宥?我的行为是无意的,倘若让他以为我是不领情,我会深觉可惜。他是个优秀而文雅的人,我不愿他觉得我对他存有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