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4页)

这次小河上没有木板,他不得不涉水过去,把脱掉的衣服,向对岸掷去然后涉过又深又急的河流,冷水直淹胸部。

当他过河后,穿起衣服时,又想到了那齐士。他的眼前又很清楚地看见那个聪明的,带点嘲笑意味的那齐士;听见他先前讲了这许多愚蠢的话,他显然是很痛苦的样子。戈特孟脑中现在又清清楚楚地浮现出那齐士当时所说的几句话了,那齐士说:“你睡在你母亲的怀里,我醒在荒野里。你的梦中人是少女,我的梦中人是少男。”

戈特孟一时心灰意冷,独自站在黑暗中,内心空虚无比。他的背后就是修道院,虽然不是真正的故乡,却是一个他所喜欢而且愿意久居的地方。

不过他同时又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了:现在那齐士不再是博学而能给他忠告的指导者了,他今天去的地方,是需要自己单独发现的,用不着那齐士的引导。他有了这种想法,反而觉得高兴,他曾经忧郁与羞耻的,依附的年代已经过去,现在他已不再是小孩与学生了。然而,他虽然知道了这些,可是——告别又是多么难过的事啊!他也许有一段很长的时间,甚至是永远地要与那齐士分手了,不知道他的情形,听不到他的声音,再也看不见他高贵的眼睛啦!

戈特孟顺着石子路走下夫,走到距离修道院约莫一百步的地方,又站住了,尽量学鸟叫,远处河的下游有同样的鸟叫声相呼应。

“我们彼此都像动物鸣叫了。”他这样想时,又记起下午相爱恋的时候来了。现在他才明白,他与李瑟之间的谈话,是在爱抚之后才讲的,而且也只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而他与那齐士的话却是好久、好重的。现在他才觉得自己要去的地方,是不需言宣的,是互相用鸟声引诱的,那种话是没有意义的。他想,好吧,今天不必再讲话和思想了,只是去找李瑟。只要到这种无言的、盲目的、沉默的感觉与触觉的地方去,到那融化这种喘息的地方去。

李瑟早已等在那里了,她从林中出来接他。他伸出双手去抱她,用柔和的手抚摸她的发与颈项,还有那柳腰与丰臀。他与她携着手,没有言语,向前迈去,朝向黑暗的林地走去。他跟着她,她好像狐狸或黄鼠狼似的用夜眼瞪视着,毫无阻碍地前进,他随她进入夜里,进入林中,进入没有语言和思想也没有光的神秘之地。他再也不考虑了,也不再想已经离开了的修道院与那齐士了。

他们默默地走过黑暗的林中,有时踩在软如弹簧的青苔上,有时跨到硬硬的树根上,不是穿过稀疏的高大树顶下看得见天的地方,就是走进漆黑的所在。矮树枝不时碰到他的脸,黑莓的刺也不时勾住他的衣裳,而她却处处熟悉,通行无阻。经过一段颇长的时间后,两人已来到离松树不远的地方,广阔的夜空当头,这里已是树林的尽头,那青草山谷迎着他们,有一股甜香的干草气味。两人涉过水流悄然无声的小溪来到了旷野,这里比林中更为幽静,没有沙沙的树枝声,也无夜里四飞的虫类,更听不见枯木的折裂声。

李瑟在一处大干草旁站住了。

“我们住在这里。”她说。

两人坐在干草堆上,彼此都有点疲倦。他们躺在那里,静静地谛听,觉得额上的汗已干,脸上渐渐变得凉快。不久,戈特孟恢复了精神,把膝盖收缩和张开着玩,呼吸夜与干草的气息,不思前想后,渐渐地被爱人的香气与温情吸引住并着迷了,他不时抚摸她的手,热情开始奔放,两人也愈来愈挨紧了。不,这里既不用言语,也不需思想。凡是重要的与美丽的,他都清楚地感觉到:他与她的青春活力、朴素健康的美、情欲与渴望;他明白地觉得,她这次希望的爱与第一次时不同,这次她不愿引诱他,也不教他,而是等他动手和迎接他的欲望。他静静地使热流通过体内,愉快地接受无声的、暗中滋长的情火,情火在他们身上活跃,小床上呼吸着爱的气息,正当戈特孟的脸俯在李瑟的脸上时,两人的嘴唇在黑暗中开始接吻,他突然看见她的眼睛与额上放出柔和的光,使他看得不胜诧异。然后他渐渐明白了,转过头来,一轮明月高挂在又黑又广的林梢,白色的柔光照在她额上与腮上,显出圆滑的颈子。他不由得赞叹:“你多美啊!”

她像接受礼物般地微笑起来。他坐起身来,轻轻地把她的衣服从头上脱下,一件又一件,直脱到把肩和乳房裸露在冷冷的月光下为止。他的眼在看,嘴在吻,如同着迷似的,女人垂下眼睛,好像这时才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美丽般,也发出了虔敬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