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4页)

“嗨!”他说,“嗨!你是谁?”

“我是李瑟。”她说。

“李瑟,”他吟味这个名字似的重复地说,“李瑟,你是一个可人儿。”

她把嘴凑近他的耳边,喁喁地说:“嗨,你是第一次吗?除我之外,你还没有尝过这种爱的滋味吗?”

他摇摇头,然后蓦地站起来,回头四顾,一看是在田野中光天化日之下。

“哦,”他喊,“太阳已快下山,我该回去了。”

“去哪里?”

“到修道院,去安再谟神父那里。”

“去圣母泉?你是那里的人吗?你不想同我在一起吗?”

“我愿意。”

“那就留在这里好了!”

“不,这不好,我还要再去采些草药的。”

“你住在修道院吗?”

“是的,我是学生,不过我已不再是那里的人了。李瑟,我能到你这里来吗?你住在哪里?你家在哪里?”

“我的宝贝,我是没有家的。你愿意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哦,你叫戈特孟?乖乖,再给我一个吻,你就可以走了。”

“你没有家?那你睡在什么地方呢?”

“如果你愿意,就同我住在林中;要不,就在干草堆里。你今夜来吗?”

“好,到哪里去?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你?”

“你会学小鸟叫吗?”

“我从来没试过。”

“你试试看。”

戈特孟试学小鸟叫,逗得她笑了。“我学得蛮像的。”

“那你今夜从修道院里来,学小鸟叫好了,我就在附近等你。戈特孟,我的甜心,你喜欢我吗?”

“哦!李瑟,我很喜欢你。我会来的,祈主保佑你,现在我必须走了。”

戈特孟于黄昏时骑着出汗的马回到修道院,看见安再谟神父很忙,心里就高兴。有一个小修士在河里赤足嬉戏,被石子尖儿刺破了脚。

现在去找那齐士是必要的,他就问在餐厅里轮值的那些初修者。他们回答说那齐士没有来晚餐,今天是他禁食的日子,现在大概已睡着了,因为他夜里要祈祷。戈特孟连忙跑进修道院里面,他的朋友是在忏悔室里苦修的。他未加考虑地便跑进去,在门口没听见丝毫声音,于是他就轻轻地进去了。他没有想到,这是绝对禁止的行为。

那齐士躺在狭窄的木床上,恍如黑暗中的死人,脸色苍白,双手交叠地放在胸上。但他的眼尚未合上,也未入睡。那齐士没有动,默然望着戈特孟,也没有责备,好像沉潜在不同的时间与世界里,乏力地听朋友对他说的话。

“那齐士,对不起,原谅我打扰了你,这不是一时的兴奋。我知道你现在是不许同我谈话的,但我有迫切的话要告诉你。”

那齐士怒目而视地深思,但尽力地清醒过来。

“有必要吗?”他声音低沉地问。

“是的,这是必要的事。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这倒是必要的。你不会白来的。来,坐到我这里来,今天的第一次祈祷还有一刻钟才开始。”

他从没有铺被褥的床板上坐起来,戈特孟坐在他的旁边。

“请你原谅!”戈特孟歉然地说。这房间,这张什么也没有的木床,那齐士彻夜紧张后的脸,有一半心不在焉的眼光,都显示出戈特孟是不该闯进来的。

“没有什么是需要原谅的,你不必顾虑我,我没有什么不舒服。你说你是来告别的吗?你就要走了吗?”

“我今天就要走了。哦,我无法事先告诉你,那是突然决定的。”

“是你父亲或他派了人来吗?”

“不是的,是生命本身使我决定的。我要走,不用父亲来,也不用得到许可。我连累了你,我要逃走了。”

那齐士把自己又长又白的手指,从宽大的僧服袖里伸出来,细瘦有如幽灵。他严肃而凶恶的脸上一无笑容,倒是他的声音温和地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你把话简单明了地说好了——你必须告诉我,你是怎么啦?”

“还是你说吧!”戈特孟请求道。

“你恋爱了,你认识了一个女人。”

“你怎么又会知道呢?”

“从你的样子上,我看得出来的,恋爱时是有那种陶醉的特征的。好吧,你有话就说。”

戈特孟把手怯怯地搭在朋友的肩上。

“那齐士,你说得不对,这次完全是另一回事。我在外面田地上,被阳光晒得睡着了,当我醒来时,我的头枕在一个美丽少女的膝上,我当时以为是我母亲来接我了。不,我认为这女人是我母亲,但她有褐色的眼睛,乌黑的头发,而我的母亲同我一样是金发,看来是完全不同的。不过那人就是母亲,她用母亲的声音呼唤着,她是母亲派来的。她把我的头抱在她腰间,对我微笑得像一朵花,而且喜欢我。她在第一次吻我时,我觉得自己已融化了,有说不出的甜蜜,我在睡着时所觉得的一切希望,所有的梦,甜美的不安,种种的秘密,醒来时一切都变了,像魔术般,这都是有意义的。她教了我女人是什么,女人有哪种秘密。她在半小时内教了我不知有多少的经验。现在我明白了,我突然觉悟了自己不再是这个修道院的人了,一天也不会再留下了。我要走了,马上就到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