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惊闻噩耗(第2/3页)

“不,谢谢。我就去看马。”

不一会儿,父子两人坐上了马车。阿尔伯特坐在驾驶座上赶着马,到了城里一个街角,马车停了下来。分手时,费拉谷思再一次向阿尔伯特道谢。

“谢谢你,你进步了,现在已经能把马控制得很好。那么,再见,等一会儿我自己走路回去。”

他快步走向市区的炎热街道。医生住在安静的住宅区。在这个时间,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洒水车慵懒地驶过去,有两个小男孩追在后面,手伸向细雨般的喷水里,一边笑着,一边把水泼到对方发热的脸上。从一楼打开的窗户里,传来学生无聊地练习弹奏的钢琴声。费拉谷思最不喜欢死气沉沉的市街,特别是在夏天,因为这会使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住在面向大街的那个房租便宜的房间里的情景。那幢住家的楼梯间常常飘着咖啡与厨房的气味。从房间里可以看到屋顶上的天窗,拍打地毯的铁棒,以及呆板的、小得可笑的庭园。

走廊上,在镶着大金框的画与大地毯之间飘逸着的浓厚的医院气味向他迎面扑来,一个穿着雪白的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接过他的名片后,把他带到候诊室里。那里有几个女人和一个年轻男人静静坐在天鹅绒的椅子上,无聊地翻着杂志。随后,他说明了来意,于是她把他带到另一个房间去。那里堆积着好几年份的医学杂志,都捆成一沓一沓的。他还没有来得及浏览一下这个房间,年轻女孩就又走了进来,把他带到医生那里去了。

这里,一切都是明亮洁净,井然有序。他坐在大皮椅中。短小精悍的医生则坐在对面的桌子那边。房间的天花板很高,寂静无声,只有那用玻璃和纯铜做成的晶亮小台钟,发出清明剔透的声响,准确无误地走着。

“其实,你的孩子看起来很不乐观。他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些反常了,你没有发觉到吗?比如头疼、疲劳、不想玩之类的——你是最近才开始注意到的吗?他很早以前就是那么神经质了吗?对声响、亮光或气味——是吗?他讨厌画室里的颜料气味!那就对了。”

他问了许多问题,费拉谷思一一回答,感到轻微的晕眩。他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心中暗暗为医生那亲切、谨慎、正确无误的谈话感到佩服。

不久,问题变得断断续续的了,最后,是长久的沉默。寂静像雪一般地笼罩在房间里,只有那典雅的小钟发出清晰的响声划破了寂静。

费拉谷思拭去额上的汗水,感觉到这是知道真相的时刻了。又因为医生有如石头般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感到异常的恐怖,全身变得又酸麻又痛苦。他仿佛要在衣领中窒息似的,来回转动他的头,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么,很严重吗?”

医生抬起眼睛看他,因为工作过度脸色泛黄,他用苍白的眼光看他,随后点了点头。

“是的,费拉谷思先生,很严重,我很遗憾。”

他的眼光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一直注意地看着画家脸色苍白,双手无力地低垂下来。他看见画家那棱角分明、坚强的脸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惊惶失措,嘴唇松弛,两眼呆滞无神。画家嘴唇歪扭,微微地哆嗦着,眼皮像昏厥的人那样无力地垂下来。他一边观察一边等待着。随后,他看到画家的嘴唇再度拉紧,眼睛注入了新的意志和活力,只是脸色依然如死人般苍白。医生知道画家听了他所说的话之后已经有了觉悟。

“医生,是什么病呢?你不必顾虑,请告诉我——你也不相信比埃雷会死吧?”

于是,医生把椅子移近些,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微,却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而肯定。

“这是谁也不能断定的。不过,要是我没有弄错的话,你的孩子的病是非常危险的。”

“他一定会死吗?我想知道你是否认为他一定会死。你懂吧——我想知道这个。”

画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好像要胁迫似的走了过去。医生把手搁在对方的手臂上。对方吃了一惊,缩回身子,仿佛很惭愧似的,一下子又坐回椅子上去。

“这样说是没有意义的,”医生又开始说道,“生或死并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在生死问题上,我们医生每天都碰上意想不到的事。对我们来说,只要病人还有呼吸,我们就得抱着希望。这你懂吧?否则,事情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费拉谷思尽可能压抑住自己,点着头。“那么,他究竟是什么病?”他只是这样问道。

医生稍微清了清喉咙。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是脑膜炎。”

费拉谷思静静地坐着,小声地把那个字眼重复了一遍。随后他站了起来,把手伸向医生。

“是脑膜炎吗?”他说道。嘴唇因冰冷而颤抖了,所以他非常缓慢而慎重地说着,“能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