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母子之间(第2/3页)

“我不想吃!”

“吃一片试试看!这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痛苦转成了愤怒,他恨恨地瞪着母亲。

“我说不想吃就是不想吃!”

她走出房间,过了许久仍然没有回来。他眨着眼睛看着光照射进来的地方。光线非常刺眼,他觉得痛苦。他把眼睛转开了。难道自己连一点儿的慰藉,一点儿的快乐,一点儿的欣喜都不会有了吗?他泫然欲泣,执拗地把脸埋在枕头里,发泄地啮咬着那无味的柔软亚麻布。他很小的时候的怪癖又出现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上了床也不能马上入睡,他就啮咬枕头,直到累了才睡去。这是一种反射作用的啮咬癖。现在他又慢慢地不断啮咬着,让自己陷入安静恍惚的境界。他感到非常舒服,动也不动地躺着。

过了一个钟头,母亲又进来了,她在孩子上面弯身说道:“小比埃雷又变乖了吧?刚才你真坏,叫妈妈好伤心。”

从前,这些话对比埃雷来说是最有效的药方,他很少会反抗。现在她说了出来,她甚至担心说得太过火了,他会因受不了而哭起来。但是孩子似乎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于是母亲略微严厉地说:“刚才你很不听话吧?”但他只是嘲弄地歪歪嘴,看也不看他母亲一眼。

随后,医生来了。

“又吐了吗?没有?那好。晚上还好吗?早餐吃了什么?”

医生把男孩扶起来,叫他把头转向窗子,于是比埃雷又痛苦地蜷缩起身子,眼睛闭得紧紧的。医生仔细地观察着孩子脸上出现的抗拒和痛苦的异常表情。

“他对声响也是这样敏感吗?”他悄声问阿迪蕾夫人。

“是的,”她小声地说,“我们根本不能弹钢琴,一弹就会让他变得痛苦不堪。”

医生点点头,把窗帘拉开一半,然后叫男孩从床上起来,听诊他的心脏,并用小小的锤子敲他膝盖骨下边的筋。

“行了,”医生温柔地说,“孩子,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男孩放回床上,让他睡下,拉了他的手,微笑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打扰你一下吗?”他温文有礼地对费拉谷思夫人说,她把他让到小客厅去。

“那么,请你把那孩子的事情再告诉我一些,”他怂恿地说,“他看起来非常的神经质,我们,也就是你和我必须看顾他一阵子。他的胃并不值得担忧,我们得让他再吃东西。要吃有营养的东西,像是鸡蛋、肉汤、奶油之类。给他试试蛋黄看看。要是爱吃甜的,就在茶里加一些砂糖。你有没有发现那孩子有别的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她本来是很担心的,但因为医生那亲切可信的口吻而觉得放心了,于是开始说了起来。她说她最吃惊的还是比埃雷的冷淡,简直就像不把她当母亲看待似的。不管怎么央求他,怎么骂他,他也不在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她也把画本的事说了出来。他点了点头。

“让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现在他病了,再怎么不乖也是无可奈何的。尽可能不要对他动任何声色!要是头疼,就为他敷冰袋。晚上尽可能给他泡上较久的温水澡,这样就可以睡得着了。”

他告辞了,不让她送他下楼。

“今天一定要让他吃一点什么!”临走时他又说。

他走进下面门开着的厨房,问费拉谷思的男仆在不在。

“去叫罗伯特来!”厨娘吩咐女仆说,“他一定是在画室里。”

“不必了,”医生大声说道,“我自己过去。不,不用麻烦了,我知道路。”

他说了句玩笑话后走出厨房,立刻认真地沉思了起来,慢慢地往栗树下走去。费拉谷思夫人再一次把医生说过的每一句话仔细地想了一遍,但还是得不出明确的结论。很明显的,医生从没有像这次这样认真地考虑过比埃雷的病。但实际上又没有说哪里不好,看他的态度是那样的沉着镇定,或许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吧?看起来比埃雷是处于衰弱与神经过敏的状态中,这只有耐心地看护,静观变化了。

她走进音乐室,把大钢琴上了锁,免得阿尔伯特一时忘了,不小心又弹了起来。她心里想着,要是孩子的病还得再拖延一段时日,不知道要把钢琴搬到哪里。

她不时地去看比埃雷。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竖耳倾听他是睡着了呢还是在呻吟。但是比埃雷每次都是醒着的,漠不关心地直视前方。她又悲伤地站起来走了。她宁可比埃雷陷入危险的痛苦里,而让她好好地看护他,这总比他一句话也不说,厌恶而冷淡地睡着要好得多了。她觉得仿佛有一道异常的梦魇般的鸿沟把他和自己隔开了。那是既可恨而又顽强的魔法,她用爱和担忧也无法破解。一个卑劣而可憎的敌人就埋伏在那里。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敌人,怀着什么样险恶的阴谋,因此她没有可以对付的武器。也许那是什么热病,像是猩红热之类,或者是别的什么小儿病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