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 三(第9/11页)

“你这是干什么呀?”唐加儿问我。

“老实告诉你,我跟他势不两立。我爱卡门,不愿意她有第二个男人。再说,迦奇阿不是个东西,他对付可怜的雷蒙达杜的手段,我至今记着。现在只剩咱们两个了,但咱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你说,愿不愿意跟我结个生死之交?”

唐加儿向我伸出手来。他已经是个五十岁的人了。

“男女私情太没意思了,”他说,“你要向他明讨,他只要一块钱就肯把卡门卖了。如今我们只有两个人了,明儿怎办呢?”

“让我一个人对付吧。现在我天不怕地不怕了。”

埋了迦奇阿,我们移到二百步以外的地方去过宿。第二天,卡门和英国人带着两个骡夫、一个当差来了。我跟唐加儿说:

“把英国人交给我。你管着别的几个,他们都不带武器。”

英国人倒是个有种的。要不是卡门把他的胳膊推了一下,他会把我打死的。总而言之,那天我把卡门夺回了,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已经做了寡妇。她知道了详细情形,说道:

“你是个呆鸟,一辈子都改不了。照理你是要被迦奇阿杀死的。你的拿伐架式只是胡闹,比你本领高强的人,送在他手下的多着呢。这一回是他死日到了。早晚得轮到你的。”

我回答说:“倘若你不规规矩矩做我的罗米,也要轮到你的。”

“好罢。我几次三番在咖啡渣里看到预兆,我跟你是要一块儿死的。管它!听天由命罢。”

她打起一阵响板。这是她的习惯,表示想忘掉什么不愉快的念头。

一个人提到自己,不知不觉话就多了。这些琐碎事儿一定使你起腻了吧,可是我马上就完了。我们那种生活过得相当长久。唐加儿和我又找了几个走私的弟兄合伙。有时候,不瞒你说,也在大路上抢劫,但总得到了无可如何的关头才干一下。并且我们不伤害旅客,只拿他们的钱。有几个月工夫,我对卡门很满意,她继续替我们出力,把好买卖给我们通风报信。她有时在玛拉迦,有时在高杜,有时在格勒拿特。但只要我捎个信去,她就丢下一切,到乡村客店,甚至也到露宿的帐篷里来跟我相会。只有一次,在玛拉迦,我有点儿不放心。我知道她勾上了一个大富商,预备再来一次直布罗陀的把戏。不管唐加儿怎么苦劝,我竟大清白日的闯进玛拉迦,把卡门找着了,立刻带回来。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

“你知道吗?”她说,“自从你正式做了我的罗姆以后,我就不像你做我情人的时候那么喜欢你了。我不愿意人家跟我麻烦,尤其是命令我。我要自由,爱怎么就怎么,别逼人太甚。你要是惹我厌了,我会找一个体面男人,拿你对付独眼龙的办法对付你。”

唐加儿把我们劝和了。可是彼此已经说了些话,记在心上,不能再跟从前一样了。没有多久,我们倒了楣,受到军队包围。唐加儿和两位弟兄被打死,另外两个被抓去。我受了重伤,要不是我的马好,也早落在军队手里了。当时我累得要命,身上带着一颗子弹,去躲在树林里,身边只剩下一个独一无二的弟兄。一下马,我就晕了,自以为就要死在草堆里,像一头中了枪的野兔一样。那弟兄把我抱到一个我们常去的山洞里,然后去找卡门。她正在格勒拿特,马上赶了来。半个月之内,她目不交睫,片刻不离的陪着我。没有一个女人能及得上她看护的尽心与周到,哪怕是对一个最心爱的男人。等到我能站起来了,她极秘密的把我带进格勒拿特。波希米人到哪儿都有藏身之处。我六个星期躲在一所屋子里,跟通缉我的法官的家只隔两间门面。好几次,我掩在护窗后面看见他走过。后来我把身子养好了,但躺在床上受罪的时期,我千思百想,转了好多念头,打算改变生活。我告诉卡门,说我们可以离开西班牙,上新大陆去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她听了只是笑我:

“我们这等人不是种菜的料,天生是靠外江佬过活的。告诉你,我已经和直布罗陀的拿打·彭·约瑟夫接洽好一桩买卖。他有批棉织品,只等你去运进来。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心一意的倚仗着你。你要是失信了,对咱们直布罗陀的联络员怎么交代呢?”

我被她说动了,便继续干我那个不清不白的营生。

我躲在格勒拿特的时节,城里有斗牛会,卡门去看了。回来她说了许多话,提到一个挺有本领的斗牛士,叫作吕加的。他的马叫什么名字,绣花的上衣值多少钱,她全知道。我先没留意。过了几天,我那唯一老伙计耶尼多,对我说看见卡门和吕加一同在查加打一家铺子里。我这才急起来,问卡门怎么认识那斗牛士的,为什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