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 三(第7/11页)
“傻瓜!”迦奇阿对我嚷着,“背个死尸干什么?把他结果了罢,别丢了咱们的线袜。”
“丢下他算了!”卡门也跟着嚷。
我累得要死,不得不躲在岩石底下把雷蒙达杜放下来歇一歇。迦奇阿却过来拿短铳朝着他的头连放十二枪,把他的脸打得稀烂,然后瞧着说:“哼,现在谁还有本领把他认出来吗?”
你瞧,先生,这便是我过的美妙的生活。晚上我们在一个小树林中歇下,筋疲力尽,没有东西吃,骡子都已丢完,当然是一无所有了。可是你猜猜那恶魔似的迦奇阿干些什么?他从袋里掏出一副纸牌,凑着他们生的一堆火,和唐加儿俩玩起牌来。我躺在地下,望着星,想着雷蒙达杜,觉得自己还是像他一样的好。卡门蹲在我旁边,不时打起一阵响板,哼哼唱唱。后来她挪过身子,像要凑着我耳朵说话似的,不由分说亲了我两三回。
“你是个魔鬼。”我和她说。
“是的。”她回答。
休息了几小时,她到谷尚去了。第二天早上,有个牧童给我们送了些面包来。我们在那儿待了一天,夜里偷偷的走近谷尚,等卡门的消息。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天亮的时候,路上有个骡夫赶着两匹骡,上面坐着一个衣着体面的女人,撑着阳伞,带着个小姑娘,好像是她的侍女。迦奇阿和我们说:
“圣·尼古拉[58]给我们送两个女人两匹骡子来了。最好是不要女人,全是骡子。可是也罢,让我去拦下来!”
他拿了短铳,掩在杂树林中往小路走下去。我和唐加儿跟着他,只隔着几步。等到行人走近了,我们便一齐跳出去,嚷着要赶骡的停下来。我们当时的装束大可以把人吓一跳的,不料那女的倒反哈哈大笑。
“啊!这些傻瓜竟把我当做大家闺秀了!”
原来是卡门。她化装得太好了,倘若讲了另一种方言,我简直认不出来。她跳下骡子,和唐加儿与迦奇阿咕哝了一会儿,然后跟我说:
“金丝雀,在你没上吊台以前,咱们还会见面的。我为埃及的事要上直布罗陀去了,不久就会带信给你们。”
她临走指点我们一个可以躲藏几天的地方。这姑娘真是我们的救星。不久她教人送来一笔钱,还带来一个比钱更有价值的消息,就是某一天有两个英国爵爷从格勒拿特到直布罗陀去,要经过某一条路。俗语说得好:只要有耳朵,包你有生路。两个英国人有的是金基尼[59]。迦奇阿要把他们杀死。我跟唐加儿两人反对。结果只拿了他们的钱、表和我们最缺少的衬衣。
先生,一个人的堕落是不知不觉的。你为一个美丽的姑娘着了迷,打了架,闯了祸,不得不逃到山里去,而连想都来不及想,已经从走私的变成土匪了。自从犯了那两个英国人的案子以后,我们觉得待在直布罗陀附近不大妥当,便躲入龙达山脉。先生,你和我提的育才-玛丽亚,我便是在那儿认识的。他出门老带着他的情妇。那女孩子非常漂亮,人也安分、朴素、举动文雅,从来没一句下流话,而且忠心到极点!……他呀,他可把她折磨得厉害,平时对女人见一个追一个,还要虐待她,喜欢吃醋。有一回他把她扎了一刀。谁知她反倒更爱他。唉,女人就是这样脾气,尤其是安达鲁齐的女人。她对自己胳膊上的伤疤很得意,当做宝物一般的给大家看。除此以外,育才-玛丽亚还是一个最没义气的人,你决不能跟他打交道!……我们一同做过一桩买卖,结果他偷天换日,把好处一个人独占,我们只落得许多麻烦和倒楣事儿。好了,我不再扯开去了。那时我们得不到卡门的消息,唐加儿便说:
“咱们之中应当有一个上直布罗陀走一遭,她一定筹划好什么买卖了。我很愿意去,可是直布罗陀认识我的人太多了。”
独眼龙说:“我也是的,大家都认得我。我跟龙虾[60]开了那么多玩笑,再加我是独眼,不容易化装。”
我就说:“那么应当是我去了,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能再见卡门,我心里就高兴。
他们和我说:“或是搭船去,或是走陆路经过圣·洛克去,都随你。到了直布罗陀,你在码头上打听一个卖巧克力的女人,叫作拉·洛洛那。找到她,就能知道那边的情形了。”
大家决定先同到谷尚山中,我把他们留在那边,自己再扮做卖水果的上直布罗陀。到了龙达,我们的一个同党给我一张护照。在谷尚,人家又给我一匹驴,我载上橘子和甜瓜,就上路了。到了直布罗陀,我发觉跟拉·洛洛那相熟的人很多,但她要不是死了,就是进了监牢。据我看,她的失踪便是我们跟卡门失去联络的原因。我把驴子寄在一个马房里,自己背着橘子上街,表面上是叫卖,其实是为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什么熟人。直布罗陀是世界各国的流氓汇集之处,而且简直是座巴倍尔塔[61]。走十步路就能听到十种语言。我看到不少埃及人,但不敢相信他们。我试探他们,他们也试探我:明知道彼此都是一路货,可弄不清是否同一个帮子。白跑了两天,关于拉·洛洛那和卡门的消息一点没打听出来,我办了些货,预备回到两个伙伴那里去了。不料傍晚走在某一条街上,忽然听见窗口有个女人的声音喊着:“喂,卖橘子的!……”我抬起头来,看见卡门把肘子靠在一个阳台上,旁边有个穿红制服、戴金肩章、烫头发的军官,一副爵爷气派。她也穿得非常华丽,又是披肩,又是金梳子,浑身都是绸衣服。而且那婆娘始终是老脾气,吱吱格格的在那里大笑。英国人好不费事的说着西班牙文叫我上去,说太太要买橘子。卡门又用巴斯克语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