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门 三(第10/11页)

她说:“这小伙子,咱们可以打他的主意。只要河里有声音,不是有水,便是有石子[65],他在斗牛场中挣了一千二百块钱。两个办法随你挑:或是拿他的钱,或是招他入伙。他骑马的功夫很好,胆子又很大。咱们的弟兄这个死了,那个死了,反正得添人,你就邀他入伙罢。”

我回答说:“我既不要他的钱,也不要他的人,还不准你和他来往。”

“小心点儿,”她说,“人家要干涉我做什么事,我马上就做!”

幸亏斗牛士上玛拉迦去了,我这方面也着手准备把犹太人的棉织品运进来。这件事使我忙得不可开交,卡门也是的。我把吕加忘了,或许她也忘了,至少是暂时。先生,我第一次在蒙底拉附近,第二次在高杜城里和你相遇,便是在那一段时间。最后一次的会面不必再提,也许你知道的比我更多。卡门偷了你的表,还想要你的钱,尤其你手上戴的那个戒指,据说是件神妙的宝物,为她的巫术极有用处。我们为此大闹一场,我打了她,她脸色发青,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不由得大为震动。我向她道歉,但她整天怄气,我动身回蒙底拉,她也不愿意和我拥抱。我心中非常难受。不料三天以后,她来找我了,有说有笑,像梅花雀一样的快活。过去的事都忘了,我们好比一对才结合了两天的情人。分别的时候,她说:

“我要到高杜去赶节。哪些人是带了钱走的,我会通知你。”

我让她动身了。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把那个节会,和卡门突然之间那么高兴的事,细细想了想。我对自己说,她先来迁就我,一定是对我出过气了。一个乡下人告诉我,高杜城里有斗牛。我听了浑身的血都涌起来,像疯子一般的出发了,赶到场子里。有人把吕加指给我看了。同时在第一排的凳上,我也看到了卡门。一瞥之下,我就知道事情不虚。吕加不出我所料,遇到第一条牛就大献殷勤,把绸结子[66]摘下来递给卡门,卡门立刻戴在头上。可是那条牛替我报了仇。吕加连人带马被它当胸一撞,翻倒在地下,还被它在身上踏过。我瞧着卡门,她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我被人挤着,脱身不得,只能等到比赛完场。然后我到你认得的那所屋子里,整个黄昏和大半夜工夫,我都静静的等着。清早两点左右,卡门回来了,看到我觉得有些奇怪。我对她说:“跟我走。”

“好,走吧!”

我牵了马,教她坐在马后。大家走了半夜,没有一句话。天亮的时候,我们到一个孤零零的小客店中歇下,附近有个神甫静修的小教堂。到了那里,我和她说:

“你听着,过去的一切都算了,我什么话都不跟你提。可是你得赌个咒:跟我上美洲去,在那边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不,”她声音很不高兴,“我不愿意去美洲。我在这儿觉得很好呢。”

“那是因为你可以接近吕加的缘故。可是仔细想一想吧,即使他医好了,也活不了多久。并且干么你要我跟他生是非呢?把你的情人一个一个的杀下去,我也厌了。要杀也只杀你了。”

她用那种野性十足的目光直瞪着我,说道:

“我老是想到你会杀我的。第一次见到你之前,我在自己门口遇到一个教士。昨天夜里从高杜出来,你没看到吗?一只野兔在路上窜出来,正好在你马脚中间穿过。这是命中注定的了。”

“卡门西太,你不爱我了吗?”

她不回答,交叉着腿坐在一张席上,拿手指在地下乱画。

“卡门,咱们换一种生活罢,”我用着哀求的口吻,“住到一个咱们永远不会分离的地方去。你知道,离此不远,在一株橡树底下,咱们埋着一百二十盎斯的黄金……犹太人彭·约瑟夫那儿,咱们还有存款。”

她笑了笑回答:“先是我,再是你。我知道一定是这么回事。”

“你想想罢,”我接着说,“我的耐性、我的勇气,都快完了。你打个主意罢,要不然我就决定我的了。”

我离开了她,走到小教堂那边,看见隐修的教士做着祈祷。我等他祈祷完毕,心里也很想祈祷,可是不能。看他站了起来,我便走过去和他说:

“神甫,能不能请您替一个命在顷刻的人做个祈祷?”

“我是替一切受难的人祈祷的。”他回答。

“有个灵魂也许快要回到造物主那里去了,您能为它做一台弥撒吗?”

“好罢。”他把眼睛直瞪着我。

因为我的神气有点异样,他想逗我说话。

“我好像见过你的。”他说。

我放了一块银洋在他凳上。

“弥撒什么时候开始呢?”

“再等半个钟点。那边小客店老板的儿子要来帮我上祭。年轻人,你是不是良心上有什么不安?愿不愿意听一个基督徒的劝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