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怀念

狄更斯(Dickens)对于《大卫·科波菲尔》有一段著名的表述:“在我所有的作品中,我最喜欢这一部。”原因显而易见:主人公童年在工厂做工和饥寒交迫的残酷经历就是狄更斯童年的写照。不仅如此,作者在他挚爱的姐姐受尽病痛折磨终于死去后开始写作,这段经历也为小说中的关键场景提供了创作灵感:科波菲尔挚爱的朵拉长期患病、因病而死。(一读到这个场景我就禁不住落泪,再没有其他原因能让我这么快就泪眼滂沱。)

第一次阅读《大卫·科波菲尔》时,我才十几岁,在康涅狄格州韦斯特波特与奶奶一起度过夏天。我很喜欢奶奶,不过她并不是个随和的人,而且她白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拉兹男孩”休闲椅上,喝着白葡萄酒看高尔夫比赛。于是,我就坐在户外阅读。刚看到书的开头几句,我就被深深吸引了。“我是否能成为我自己生活中的英雄,还是会有别人来扮演这个角色,这本书会告诉你。”我和奶奶在一起单独待了几个星期。阅读这部神奇的书时,我和大卫、艾米丽(也叫小爱丽)还有朵拉成了朋友。

当然还有斯提弗斯,这个年长一些且极富魅力的上学的男孩,把小大卫当成小兄弟。狄更斯将他描述为“英俊的男孩”,大卫·科波菲尔完全被他迷倒了。我也一样。斯提弗斯第一次出现的章节以大卫注视着熟睡的他结束。斯提弗斯给大卫的人生和运气都带来了转折。尽管后来他有点无赖(尤其是对艾米丽的态度),不过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大卫·科波菲尔——他拯救了大卫。因此当我回忆起这本书时,几乎想不起来斯提弗斯的卑鄙和背叛。相反,我能记起他收留了大卫,当大卫最需要他时两个人之间的心灵交互。我原谅了他,就像大卫原谅他一样。

在那个很久以前的夏天,当我合上书时哭得比读到朵拉去世还伤心——因为我已经开始想念书中的人物了。

当我写关于我母亲和她离世的书时,有些朋友问我是否希望以此来做个“了结”。我知道自己并不想要结束,而是想继续我们的对话。一个人离开世间并不意味着他们离开了你的生活。我清楚地记得那个读完《大卫·科波菲尔》的炎热夏日。但是我与大卫、艾米丽、斯提弗斯和朵拉的交流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我与他们对话并与他们共存,就像我现在依然与母亲对话那样。

对于《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人物,我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怀念他们——因为我从不需要和他们说再见。这些角色不会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他们。《大卫·科波菲尔》直到今天还陪伴着我:大卫·科波菲尔这个角色,以及他折射到生活中的那些我所认识的大卫。

大卫们在我的生活中发挥着不可思议的作用。诚然,大约五十年前大卫是个很流行的名字,可以排在第二位。我小学所在的班级里有四个大卫。我是唯一的威尔(Will)。直到现在我也不愿意用人口学或是偶然事件来解释这一现象。

我交到的第一个最好的朋友名字就叫大卫。我们在幼儿园认识,上学的时候形影不离,连续好几年的周六都轮流去对方家里过夜,一起去夏令营,并且一直保持密切联系。他和他的妻子邀请我做他们其中一个孩子的教父,并以我的名字给另一个孩子取名。尽管我们分别住在美国东、西海岸,但是每当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我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我写了一本书,收录了与一位名叫大卫的朋友的往来邮件。

我丈夫也叫大卫。

还有大卫·拜耳。我是在1980年9月刚上大学后不久和他相识的。我们住在相邻的套房。虽然我也很喜欢我的室友,但是却没能和他们建立深厚的感情。至少在我看来,我和他们不太协调。大卫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于是我们发现了彼此。

现在,通过不停地拍照片、更新博客,让我们能够在多年之后通过这些记录找到第一次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那些改变了我们生活的人的时刻。在我以前的那几代人都更擅长写日记,正因如此,过去的几百年里人们将自己的印象通过打印机记录下来。不过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我并不能确定遇见大卫·拜耳的那一天。

不过我还清楚地记得,开学后的一天,校长向新生讲话时提到我们当中有一名学生只有十六岁。因此,当我第一次见到大卫时,我确信他就是那个十六岁的学生。他比我矮几英寸(几厘米),那么他肯定不够五英尺五英寸(1.65米)。他身材纤细结实,有着橄榄色的肌肤和杂乱的黑头发,他的下巴棱角分明,思考的时候撇向一边。我不知道当时是否直接问过他,不过后来我发现他其实和我同龄。我一直也没有发现那个十六岁就上大学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