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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是你进棺材穿的礼服。”

“对。你没有准备进棺材穿的礼服吗?”

“有啊,”我说,“是我为十五岁生日宴会买的一条连衣裙。但我可不想在约会时穿那个。”

他的眼睛一亮。“我们这算是在约会?”他问。

我垂下眼帘,感觉有点儿难为情:“别追问啦。”

我们俩都吃得好饱,但甜点太美味了——鲜美多汁、口味浓郁的百香果奶油布丁,不尝一点儿简直辜负人生,于是我们慢慢吞吞地吃着甜点,希望肚子重新饿起来。太阳就像个坚决不愿上床睡觉的两岁小孩,已经过了八点半,还到处一片光明。

突然,奥古斯塔斯没头没脑地问道:“你相信永生吗?”

“我觉得永久是个错误观念。”我答道。

他得意地一笑:“你才是个错误观念。”

“我知道,所以我才被踢出局,提前结束游戏。”

“一点儿也不好笑。”他眼睛望着街道说。两个女孩骑一辆车路过,其中一个侧坐在后座上。

“好啦,”我说,“开个玩笑嘛。”

“想到你提前出局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好笑,”他说,“不过,说正经的,关于永生你怎么想?”

“不相信。”我说,然后又修正了一下,“嗯,也许我不会走极端全盘否定。你呢?”

“我相信,”他的声音里自信满满,“绝对存在。不是说在天堂里骑着独角兽弹竖琴、住在云朵做的大房子里那种,但我相信有死后的生命。我相信一定有点儿‘什么’,一直相信。”

“真的?”我惊诧了。坦白说,我一直把相信有天堂的人和智力缺陷联系在一起,但格斯,他不傻啊。

“是啊,”他平静地说,“我觉得《无比美妙的痛苦》里那句话说得好:‘初升的太阳在她黯淡的眼中太过明亮。’我觉得,那就是上帝——初升的太阳,光明过于明亮,她的眼睛‘黯淡’,但并非失去光亮。我不相信我们死后还会回这个尘世纠缠生者或者安慰生者,但我觉得总会发生点儿什么。”

“可你还害怕被遗忘。”

“当然,我害怕在尘世里被遗忘。可是,我是说,倒不是学我爸妈的腔调,但是我相信人类是有灵魂的,而且我相信灵魂能长存。害怕遗忘是另一回事,我害怕献出了生命却什么也换不来。如果活着的时候没有为大众福祉做出贡献,至少应该可以为大众福祉而死,明白吗?我害怕的是我不管活着还是死去都毫无意义。”

我只是摇头。

“怎么?”他问。

“你着魔了,尽想着死有所为,或者死后留下点了不起的英雄主义符号什么的。真是怪异。”

“每个人都想活得非同寻常。”

“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我简直无法掩饰我的恼怒。

“你生气了?”

“我只不过……”我开了口,可是却说不下去了。“只不过,”我再次开口,烛光在我们俩之间摇曳,“你那么说太伤人了,说要为追求什么而活,为追求什么而死,否则就毫无意义。对我说这样的话真是太过分了。”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自己这样就像个小孩。我吃了一口甜点,努力做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对不起,”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时候想的是我自己。”

“是啊,没错。”我肚子太饱,无论如何吃不完甜点了。事实上,我有点担心自己可能会吐,因为吃完东西后呕吐对我是常事(不是因为神经性贪食症,是因为癌)。我把甜点盘子推到格斯面前,他摇摇头。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次,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我由他握着,“我的情形有可能更糟的,你知道。”

“怎么会?”我逗他。

“那个,我家浴室墙上有一幅书法作品,写着:‘每天都沐浴在上帝慈爱的话语中’。海蓁,我有可能比现在糟糕得多的。”

“这样沐浴貌似不大卫生啊。”我说。

“我可能更糟的。”

“知道了,你可能更糟。”我微笑。他是真的喜欢我。也许是我自恋什么的,但那一刻,在橙意餐厅,当我意识到这点,我变得更喜欢他了。

侍者来收甜点餐具时说:“二位的晚餐已经由彼得·范·豪滕先生付过钱了。”

奥古斯塔斯微笑:“这位彼得·范·豪滕老兄真不赖。”

天黑下来了,我们沿着运河走去。从橙意餐厅往北走了一个街区后,我们停下来在长椅上休息,周围是锁在自行车停车架上的自行车,锈迹斑斑,有的还锁在一起。我们并排坐着,面朝运河,他用一只胳膊环抱着我。

我可以远远地看到红灯区那边的一片光晕,尽管那儿叫“红”灯区,但从那片地区散发出来的却是一种阴森诡异的绿光。我想象着成千上万旅游者在窄窄的街巷里酩酊大醉,在弹子球赌场乐而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