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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现在健康状况怎么样?”

奥古斯塔斯:“十四个月没有发现癌细胞了。”

妈妈:“那真是太好了。多亏如今的治疗方案多种多样——这可真是了不起。”

奥古斯塔斯:“我知道。我很幸运。”

爸爸:“你得明白,海蓁仍然有病,奥古斯塔斯,而且她很可能一辈子也好不了。她也许想跟上你的脚步,可她的肺——”

就在这时候我现身了,他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你们打算去哪儿?”妈妈问。奥古斯塔斯站起来在她耳边悄悄说了答案,然后举起一根手指挡在唇上。“嘘,”他说,“这是秘密。”

妈妈微笑起来。“你带电话了吧?”她问我。我举起电话给她看,握住载氧气瓶的小推车车把一歪,两轮着地,迈开步子。奥古斯塔斯急忙跑过来,把胳膊伸给我,我毫不客气地挽上了,手指正好贴住他的二头肌。

很不幸,他坚持要自己开车,以免提前泄露惊喜。我们朝目的地一路颠簸而去,我说:“你简直把我妈迷得神魂颠倒。”

“嗯。正好你爸爸是史密茨的球迷。你觉得他们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你。不过,有啥关系啊?就是爹妈而已。”

“他们是你爹妈啊。”他说着瞟我一眼,“再说,我喜欢被人喜欢。是不是发傻?”

“哎,你用不着冲过来帮我开门或者昧着良心说一堆好听的,我仍然会喜欢你。”他猛踩刹车,我身体重重向前一倾,顿时感觉呼吸怪异紧张。我想起了预约的PET扫描。别担心。担心也没用。但我还是担心。

我们从停车标志牌底下轰鸣着起步,然后向左拐往名不副实的美景镇(该地有一片高尔夫球场的景,我猜,但谈不上美)。这个方向我能想到的唯一去处就是墓地。奥古斯塔斯把手伸向中控台,利索地打开一整包烟,拿出一根。

“这些烟你到底扔不扔啊?”我问他。

“不吸烟有许多好处,其中之一就是一包烟能坚持到永远。”他答,“这包烟我都揣了一年了。有几根烟在靠近过滤嘴的地方折了,不过我觉得这一包支持到我十八岁生日应该没问题。”他把过滤嘴夹在两根手指之间,然后叼到嘴上。“那么,好吧,”他说,“好吧。列举几个你从来没在印第安纳波利斯见过的事物。”

“嗯,骨瘦如柴的成年人。”我说。

他大笑起来:“很好。继续。”

“呃……海滩。家庭餐馆。地形志。”

“非常好的例子,都是我们缺少的。还有,文化。”

“对,我们是有点儿缺乏文化。”我说。我终于发现他要带我去哪儿了。“我们这是去博物馆吗?”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哎,我们到底去不去那个公园什么的啊?”

格斯看上去有点儿泄气。“没错,我们要去那个公园什么的。”他说,“你都猜到了,是不是?”

“呃,猜到什么?”

“没事。”

博物馆后面有一个公园,一堆艺术家在那儿创作了巨大的雕塑。我听说过,但从没来过。我们开过博物馆,把车停在篮球场旁边,篮球场上满是红蓝颜色的巨型不锈钢弧线,绘出想象中篮球弹起的轨迹。

我们从在印第安纳波利斯很容易被当成小山的地方走到一片空地,许多孩子在一片巨大而夸张的骨架雕塑上爬来爬去。雕塑的每块骨头大约到腰那么高,大腿骨比我身高还要长。整片雕塑看起来就像一幅人体骨架的儿童画,整个从地面上升起来。

我的肩膀疼起来,令我担心肺部的癌细胞是否已经扩散。我想象着自己的骨头,也许肿瘤已经转移到此,在我的骨架上到处钻洞,就像一条居心险恶、暗藏杀机的鳝鱼。“《时髦骨骸》,”奥古斯塔斯说,“乔普·范·利斯豪特的作品。”

“听名字像荷兰人。”

“就是荷兰的。”格斯说,“里克·史密茨也是。郁金香也是。”格斯在空地中央停下脚步,将背包滑下一边肩膀,然后从另一边取下。骨架雕塑就在我们面前。他拉开拉链,拿出一条橙色野餐垫,一品脱橙汁,还有几块用保鲜膜包好、切掉外皮的三明治。

“这么多橙色是啥意思?”我问,还是不愿让自己把这一切和阿姆斯特丹联系起来。

“荷兰的颜色,当然。你还记得奥兰治亲王威廉什么的吧?”

“他可不在高中毕业文凭考试范围内。”我微笑,内心欢欣雀跃却装作不动声色。

“三明治要吗?”他问。

“让我猜猜。”我说。

“荷兰奶酪,还有西红柿。西红柿是墨西哥产的,抱歉。”

“你总是这么令人扫兴,奥古斯塔斯。难道就不能搞点橙色的西红柿吗?”

他哈哈大笑,我们默默地吃起三明治,看着孩子们在雕塑上玩耍。我没办法向他问个究竟,所以我只能坐在一片荷兰气息的包围中,觉得又窘迫又满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