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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鬼地方指的是医院?”

“嗯,也算。”他说。他抿紧了嘴,我可以看到其中的痛苦。“坦白说,我对莫妮卡想得比我的眼睛多多了。这是不是疯了?真是疯了。”

“是有点儿疯。”我赞同。

“但我相信真爱,你知道吗?我不认为每个人都一定要双眼俱全或者永不生病什么的,但每个人都应该有真正的爱情,它持续的时间至少应当跟生命一样长。”

“嗯。”我说。

“有时候我真希望整件事从未发生过,癌症这事。”他说话慢了下来,药物开始起效了。

“我很抱歉。”我说。

“格斯早先在这儿。我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这儿——翘了课过来的。他……”他的头往一边偏了一点。“好些了。”他轻声说。

“痛得好些了?”我问。他轻轻点头。

“好。”我说。然后,我真讨厌听到自己问:“你刚才说格斯怎么了?”但他已经睡着了。

我去了楼下那间没有窗户的小礼品店,问坐在收银机后面板凳上的志愿者老太太,哪种花的气味最浓烈。

“所有花的气味都一样,全都喷了‘超级香氛’。”她说。

“真的?”

“是啊,全都喷上了。”

我打开她左手保存鲜花的冷柜,嗅了嗅一打玫瑰,然后又俯下身去闻康乃馨。一样的香味,而且很浓。康乃馨要便宜些,所以我搞了一打黄色康乃馨,花了十四美元。我回到病房里,他妈妈在那儿,握着他的手。她很年轻,非常漂亮。

“你是他的朋友?”她问,在我听来这个问题属于那种过于宽泛、难以回答的问题之一,虽然是无意的。

“呃,是啊,”我说,“我是互助小组的。这些花是给他的。”

她接过花,放在膝头。“你认识莫妮卡吗?”她问。

我摇摇头。

“哦,他在睡觉。”她说。

“嗯。我刚才跟他聊了会儿,正赶上他们在换绷带还是什么的。”

“我真不愿意把他一个人留下,但那会儿不能不去学校接格雷厄姆。”她说。

我宽慰她:“他还不错。”她点点头:“我应该让他睡会儿。”她又点点头。我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很早,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邮箱。

lidewij.vliegenthart@gmail.com终于回信了。

亲爱的兰卡斯特女士:

我恐怕你错付了信任——但话说回来,信任本就常遭错付。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至少无法书面回答,因为那些答案如果要全写出来,足以成为《无比美妙的痛苦》的续集,而你可能将其出版,或者公布在如今已取代了年轻一代的大脑的网络之上。电话是个选择,然而,你也可能录下我们的对话。当然,倒不是我对你不信任,但我的确是不信任你。呜呼!亲爱的海蓁,我永远不可能回答这些问题,除非面晤,然而你在彼国,而我在此地。

明确这点之后,我要承认,由弗里根塔芙特女士处意外收到你的来信令我欣喜:得知我的作品能对你有所帮助,是何等奇妙的一件事啊!——纵然那本书离我已经如此遥远,仿佛完全是出自另一人之手。(那部小说的作者多么单薄、多么脆弱,相形之下多么乐观!)

然而,假若你发现自己置身阿姆斯特丹,请务必拨冗来访。我常年在家。我甚至会让你看一眼我的日常购物单。

顺祝日祺

彼得·范·豪滕

李德薇·弗里根塔芙特转达

“什么?!”我大叫出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妈妈跑进来。“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赶紧让她安心。

妈妈还是很紧张,跪下来检查“飞利浦”是不是还在正常制氧。我想象着同彼得·范·豪滕一起坐在铺满阳光的咖啡店里的画面,他手肘支着桌子,从桌上俯身过来,用轻柔的声音说话。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听到那些角色后来的结局,我惦记了他们那么多年。他在信里说不能告诉我,“除非面晤”,随后竟邀请我去阿姆斯特丹。我把这些告诉妈妈,然后说:“我必须得去。”

“海蓁,我爱你,你知道我会为了你做任何事,但我们没……我们负担不起国际旅行,还有你所需设备随行的费用——亲爱的,这实在不——”

“好的。”我打断她的话说。我意识到自己有多傻,这个念头想都不该想。“别为这个担心了。”但妈妈看起来很担心。

“这对你真的很重要,是不是?”她坐下来,一只手放在我的小腿肚上,问。

“成为全世界唯一一个知道故事结局的人,除了作者之外,”我说,“那一定相当令人惊叹。”

“的确令人惊叹。”妈妈说,“我去跟你爸谈谈。”

“不,别去,”我说,“真的,我说正经的,请你们别在这上头花钱了。我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