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18/38页)
他接着又说道:“您瞧,您想跟我说的那些话,现在是很不合适的。您想想看,为廉耻所不容的爱以及青年人那短暂的情欲,是否能与一个女孩子应尽的孝道以及她父亲的荣誉相提并论呀。如果说两人中有一个人必须为另一个人牺牲自己的幸福的话,那么我们父女之情则要求您做出这一重大的牺牲。我的孩子,荣誉高于一切,而且,就您这种家庭出身来说,总是荣誉在决定一切的。”
对于他的这番论调,我也作了有力的回答,但是,我父亲由于偏见所致,也能自圆其说,他的原则又与我的截然不同,在我看来是无可辩驳的一些道理,却怎么也改变不了他的看法。再说,我既不知道他似乎从哪儿得知了我的所作所为,也不知道他究竟对我的事了解了多少,再加上他总想打断我,所以我老害怕他早已打定了主意,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另外,我还始终未能克服羞耻之心,因此我宁愿小心谨慎一些,尽量找一些我觉得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因为这么做才更符合他的思维方式。我直截了当地向他讲了我已与您私订了终身,并声称我绝不会对您食言,不管发生什么事,没有得到您的同意,我绝不嫁人。
我真的是非常高兴地看到,我的这种直抒胸臆并没让他不悦,他虽然狠狠地责怪我不该做出这种承诺,但却并未对此表示反对。一个充满荣誉感的贵族对于遵守诺言自然是非常看重的,认为诺言是神圣的,一诺千金!因此,他并不想就这个承诺有效与否与我争论——即使争论,我也不会让步的——他只是硬要我写一张便笺,然后他再附上一信,立即让人寄了出去。我心里好害怕呀,真怕您回信!我千许愿万祷告地企盼着您千万别像您一贯地那样太认真。可是,我太了解您了,您是不会不照着信中所言做的,而且我知道,我所要求您做出的牺牲越是艰难,您就越是非要立即去做不可。果不其然,您还是回信了,但是,因为我正在病中,信被藏起来,未让我看。等我康复之后,我所担心的事终于被证实了,我也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托辞了。我父亲至少是向我郑重宣布,他不再接受任何的推托,而当他发现他的不容置辩的话语战胜了我的意志之后,他便要我起誓,绝不向德·沃尔玛先生说一句使他改变主意不再娶我的话。我父亲补充说道:“因为这么说的话,就会让他觉得我们是串通起来骗他的,所以,无论代价有多大,反正必须完成这桩婚事,要不我将忧伤而死。”
您是知道的,我的朋友,我的身体是很健壮的,不怕劳累和气候的恶劣变化,可是,它却无法抗御情感的强烈变幻。我身体上的和心灵上的痛苦根源,全都是因为自己心太软。或许是长期的悲伤败坏了我的血液,或许是天性想在此时此刻为我清除血液中那有害的祸根,总之,在这场谈话结束时,我感到浑身不适。从我父亲的房间里出来之后,我挣扎着给您写了几句,写完之后,我浑身难受,赶快躺到床上,真想这么一躺,就永远别再起来了。此后的事,您已非常了解了。我的欠考虑也导致了您的不谨慎。您跑来了,我见到了您,可我总觉得像是发谵妄症时做梦似的与您相见在梦中。可是,当我知道您真的来了,我真的看见了您,知道您觉得无力救治我的病痛而宁愿分担我的痛苦,故意也染上天花,这时候,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当我发现我们的甜蜜爱情尚存有希望,我费尽心力克制的爱再也无法抑制了,并且立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地死灰复燃了。我发现,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去爱,我感到什么都无所谓了,管它犯罪不犯罪的。我既无法抗拒我父亲,也不能抗御我的情人。我只有以损害荣誉为代价,才能把爱情的权利和亲情的权利协调一致。这么一来,我全部的良知终于泯灭,我全部的才华也已衰退,我觉得犯罪也并不可怕了,我感到自己在内心深处已经判若两人。总之,因重重障碍而阻遏的激情反而变得更加的强烈,致使我身陷一种无力自拔的可怕的绝望境地,对美德已不敢奢望了。您的来信非但未能防止反而增加了我的后悔。我的心已经完全腐败,因此我的理智根本无法抵制您那些哲学家们的言论了。我心中从未有过的恐惧感也大胆地闯到了我的脑海之中。我的意志力虽然还能抵制这种种的恐惧感,但是我脑子里已习惯性地常常浮现出这些恐惧来。如果说在我心灵深处并未预先怀有犯罪的念头的话,但也未曾有过只有它能抵御罪恶的那种雄心壮志。
我很难再往下写了。咱们先停一下笔。请您回想一下那段幸福而纯洁的时光吧,那时候,激励着我们的那种极其强烈而又极其温馨的爱净化了我们所有的情感,在我们的这些情感之中,那神圣的激情[10]还我们以更可贵的廉耻之心和更可爱的诚挚,即使欲念本身似乎也只是产生来让我们具有战胜欲念的决心的,并使我们彼此更配得上对方。您再看一看我们当初写的头几封信吧,回忆一下那极其短暂而未能尽享的时光吧,那时候,爱情在我们的心目中穿上了道德的种种美丽衣裳,我俩相爱至深,以致在我俩之间不可能做出有违道德的事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