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23/50页)

至于他俩,尽管困难重重,他们终将结合在一起的,也许在我写这封信时,他们已经结成一对了!可羡可敬的一对呀!愿上苍赐予他们应享受的宁静而甜美的爱,赐予他们因其纯真的行为和诚实的心灵所应得的幸福!愿上苍赐予他们那种它不轻易给予所有为品尝而生的人的宝贵幸福!唉!如果上苍赐予他们它从我们这儿夺走的所有一切,那他们该是多么的幸福呀!不过,虽然我们身处巨大痛苦之中,但你没感到某种慰藉吗?你没感到我们的极大痛苦并非一点没有得到补偿吗?如果他们能享受到我们被剥夺了的种种欢乐,难道你不感到我们也有他们所无法享受到的乐趣吗?是的,我温馨的朋友,尽管我俩身处两地,彼此担心,孤寂难耐,甚至沮丧绝望,但是咱俩心相连意相通,心中怀有一种那些心灵平静之人毫无所知的潜藏着的快感。我们能够苦中有乐,这是爱情创造的一大奇迹;如果我们对自己的痛苦无动于衷、麻木不仁,那我们就会认为这是最最可悲的了。啊,朱丽!让我们悲叹自己的命不好吧,但我们也不要嫉羡他人的好命。也许总的来看,还没有任何人的一生比我们要好哩。如同神明从自身获得其全部幸福一样,我们那由圣火温暖着的心,在其自身的情感之中,能找到某种不以财富和世上其他一切为转移的纯洁而甜美的欢乐。

书信十七 致朱丽

终于我完全身处激流之中了。你的书信我已整理成集,现在,我开始经常进城去看戏和吃晚餐。白天我全都在社交场合出入,我用眼睛看用耳朵听所有一切令我震惊的事情。由于见不到一个与你相像的人,我便在熙攘纷乱之中默不作声,在心里与你窃窃私语。这倒并不是因为这种喧闹吵嚷的生活中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也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新奇事物对新来者来说没有能让他感到愉悦的,而是因为要对它们感兴趣的话,就必须有一颗空虚的心和庸俗的思想,而爱情和理智合在一起让我对它们顿生厌烦:由于所有一切全是一种空泛的表象,而且还每时每刻都在变幻,所以我无暇去欣赏,也没时间去进行什么分析研究。

这样一来,我开始看到了研究社会的种种困难,我甚至都不知道该站在什么位置上去很好地了解它。哲学家离社会太远,凡夫俗子又离社会太近。一个是看得太多而无法进行研究,一个则看得太少,故而看不清事物的全貌。哲学家对于每一件引起他关注的事,都要对之单独加以研究,因为不能看出它们与他无法理解的其他事物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从未把事物放在其应有的位置上去加以研究,所以就既感觉不出事物的道理,也感觉不出它的真正意义。而凡夫俗子是什么都看,但却又没有时间去思考,而事物是动态的,所以他也只能是瞅上一眼,而无法仔细观察它,而且,事物是在迅速地相互交替,因此他只觉得眼花缭乱,看见的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人们也无法轮番地又看又思考,因为看戏时必须集中注意力,所以顾了看就顾不上思考。一个人若是想把自己的时间一分为二,忽而在社交场合,忽而孤身独处,那他在离群索居时,心情总是激动不安的,而到了社交场合,又感到陌生孤单,所以待在哪儿都不行。因此,只有一个办法,别无他途,那就是把自己的全部生命分成两大块,一部分是用来观看,另一部分则用来思考。不过,即使这样,也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因为理智并非一件家具,可以随意地搬来放去,一个人若是十年不动脑子思考的话,那他一辈子也就不会考虑什么了。

我还觉得,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身份去研究社会的话,那纯粹是胡闹。如果一个人只是想观察而不思考,那他什么也观察不出来,因为他什么事都做不了,连玩也不会,那哪儿都不会欢迎他的。只有融入进去,才能了解别人的一举一动。在社会这个大课堂里,如同在爱情的学堂里一样,你想学什么,就必须动手去做。

我是个外国人,在这个国家不可能有什么事情与己相关,而宗教信仰的不同又使我无法企盼什么,所以我该怎么办才好?被迫无奈,我只得不耻下问,而且,因为自己永远成不了对别人有用之人,那我就尽量地使自己变成一个讨人喜欢的人。我要尽可能地练习,使自己变得彬彬有礼而又不虚情假意,讨人喜欢而又不卑躬屈膝,吸收社会上好的东西,做到出污泥而不染。任何一个闲散之人,要想研究社会,至少得在一定程度上按这个社会的一定之规行事,因为一个对他人毫无用处而又不讨人喜欢的人,他有什么权利要求别人允许他置身其间呀?但是,反过来,如果他已经学会讨人喜欢,别人就不会对他作过多的要求。特别是如果他是个外国人的话,他大可不必去参加什么小集团,参加阴谋和纷争;如果他对每一个人都行得端做得正,如果他对某些女人既不排斥也不偏爱,如果他能保守他被接纳的那个圈子的秘密,如果他不张家长李家短,如果他避免与人过从甚密,如果他不给人添乱,如果他处处保持一定的尊严,那么他将能静静地冷眼旁观这个社会,并保持自己的习俗、正直甚至坦诚,只要他的坦诚源自一种自由精神而非来自党派观念。我决定从爱德华绅士向我推荐的那些人中,选出可以作为我向导的人,并按照这些人的意见做事情。现在,我已经开始被一些人数不多但选择较严的社交圈子所接纳。到目前为止,我只参加了一些定期举行的午餐会,而席间唯一的女性就是这家的女主人。巴黎的无所事事者,只要是认识的,都会被邀请参加。餐费的支付因人而异,你可以说几句风趣话,也可以来几句奉承语,大家吃得开心热闹,吵吵嚷嚷,与在小旅店的餐厅里差别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