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21/61页)

一位做父亲的,能有一个独生女,那还有什么可以与之媲美的呢,哪怕这女儿不是朱丽而是另一个人?那么向他出售其服务的那个人将怎么办呢?他将把自己对她的感情埋藏在心底里吗?啊!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或者,他无所顾忌地任其心意去表达的话,他是否会伤及他本应效忠的那位主人致命的地方?这样一来,我在这样一位主人的眼里就成了一个践踏神圣权利的无耻之尤[22],一个叛逆,一个拐骗狡诈的仆人,法律完全有理由将他判处死刑。我希望我向之倾诉的人能理解我。我担心的并不是死亡,而是罪有应得的羞耻以及对自己的蔑视。

当您看到爱洛伊丝和阿贝拉尔[23]的书信时,您就会知道我对您说的这本书的含义以及这位神学家的所作所为了。我总是同情爱洛伊丝,她具有一颗天生就懂得爱的心,但我觉得阿贝拉尔只不过是一个命该受刑的卑鄙小人,他既不懂得爱情也不懂得道德。既然我如此看待他,那我还会仿效他吗?满嘴道德但却不付诸实践的人必然没有好下场!为了情感之狂热而牺牲荣誉的人必然为情所惑。爱情一旦抛弃诚实正直,那它也就失去了它最大的魅力。为了感知爱情的全部价值,必须是心向神往,必须在抬高被爱之人的同时升华自己。失掉完美的想法,也就丧失了热情;失掉尊重,爱情也就什么也不是了。一个女人怎么能去崇拜一个名誉扫地的男人呢?而这个男人又怎么能去崇敬一个不惜委身于一个卑鄙下流诱惑者的女人呢?要是果真如此,那他们很快便会相互蔑视的,爱情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交易,他们必将丧失名誉,绝不会找到幸福。

我的朱丽,在两个年龄相当的恋人之间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俩心中都燃烧着同样的真爱之火,彼此心心相印,没有任何特殊的绳索在束缚着他们,两人全都享有当初所有的自由,没有任何律法会取缔彼此之间的承诺。最严厉的法律除了要求他们尊重其爱情的价值而外,对他们不会有其他任何的处罚。相爱后的唯一处罚就是必须永远相爱。如果世间出现某种灾难性的气候,野蛮人打破了这些纯洁的锁链,那这种爱情无疑会受到这种压迫所产生的罪恶的惩罚。

这就是我的一番道理,聪慧有德的朱丽。它们只是对您的一封信中慷慨激昂对我陈述的种种理由的一种冷静评论,但这已足以向您表明我对此想得是多么的透彻了。您记得我并没有一味地拒绝,尽管偏见让我非常反感,我还是偷偷地收下了您的馈赠,因为我确实也无法从真正的荣誉中找到有说服力的理由加以拒绝。但是,这其中,义务、道理甚至爱情,全都在以一种我不会不了解的语调在说话。如果必须在荣誉和您之间做出选择的话,我的心是准备好弃您而择它的,因为我的心太爱您了,啊,朱丽!它是不会抛弃荣誉而保留您的。

书信二十五 自朱丽

您对旅行所作的描述太精彩了,我的好友,它使得我即使不了解记述的人也会去爱这个人的。不过,我得指责您信中的一段,您一定能猜得到是哪一段。尽管我看了这一段禁不住要笑出声来,但我还是要指责:因为您竟然拿塔索当挡箭牌,您可真够狡猾的。唉!您怎么就没有想到写给众人看的信和写给情人看的信是有很大区别的呀?极其胆怯、审慎的爱情难道所要求的重视不多过礼仪吗?您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文笔不是我所喜爱的吧?您是不是成心要让我不高兴呀?不过,对这个根本就不该提的话题也许已经谈得太多了。再说,我正忙着看您的第二封信,无法详细回复您的第一封信。因此,我的朋友,咱们留到下一次再谈瓦莱吧,现在只谈谈我们的事情,我们有很多的事要谈。

我早已知道您会做出什么决定来的。我们彼此太了解了,不至于连这些都弄不明白。万一我们撇弃了道德,请您相信,那将不是勇气和牺牲可以解决问题的了[24]。对付猛烈进攻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抵抗,但愿我们能够取得胜利,因为敌人会告诉我们要拿起武器来。而处于昏睡之中,沉于温馨休憩之中时,则尤应提防突然袭击。但是,尤其是持续不断的痛苦在使人不堪重负,心灵善于对付阵痛而非长痛。我的朋友,这就是今后我们必须面对的艰难战斗:义务要求我们的绝不是一些英勇行为,而是勇敢地抵御不停袭来的艰难困苦。

这我早已清晰地预见到了。幸福的时光像闪电似的一闪而过,而失意的时刻已开始来临,却没有什么可以帮我预见它何时结束。一切都在警示我,使我气馁;一种要命的忧郁攫住我的心灵;我莫名其妙地、不由自主地就会流泪,这并不是因为我看到了未来充满着不可避免的痛苦。我一直怀着希望,却看到它日益变得渺茫。树已从根部砍断,还给树叶浇水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