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货舱(第2/3页)

终于洗完了。马杜四下张望,心里直嘀咕,接下来会怎样呢?经历过囚房中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后,打在肌肤上的凉水和清风让他不住地打摆子。他警惕地将手放到身前,防范随时可能遭受的又一次袭击。不过什么事儿都没有。有些红毛意兴阑珊地离开了,剩下的慵懒地靠在一边,打量着马杜和其他黑人,明显对他们充满了好奇。

人们身后什么都没有。没有树木,没有河堤,没有海岸。马杜快速转过身,想看看海岸在哪里,却发现甲板另一边的人群身后也是什么都没有。船头船尾也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水。无尽的海水起起伏伏,形成一道道波浪,层层叠叠,绵延至世界的尽头!马杜感觉一阵眩晕,步态之蹒跚比起甲板的颠簸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不可能是真的!海岸不可能移走的,树木不可能……

它在动!这房子在动!

一缕水雾升到半空,被海风吹散,在阳光下化作转瞬即逝的彩虹。接着又升起了一道彩虹,伴着这条巨大的木舟乘风破浪向前行进,时而探入波涛,时而挺起船头,宛如巨龙排江倒海。眼前这番波澜壮阔的场景让马杜心生敬畏之余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座屋子,而是一条大船,比自己见过的所有木舟都要大!不知为何,这条大船沿河顺流而下,划入了大海,早已远离了陆地!

但这究竟怎么做到的呢?桨手在哪里划动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呢?他尽力挪到绳子长度允许的最远地方,踮起脚从船边望下去,却一个桨手也没看到,只看见船体行进激起的水浪。他转身对着绑在身边的那个人。

“这个大家伙是怎么动起来的呢?”

“往上瞧!”那个人抬头看着上方。马杜顺着他的目光,诧异地转过去,抬起胳膊挡住阳光。他的头顶上有一张巨大的帆布,被好几条绳子牢牢绑在一根大柱子上。帆布被风吹得鼓鼓的,以至于绳子都被绷得快要挣断了似的。那张布上方有一个平台,就像一个鹳巢,上面站着一个红毛,而在那个红毛上面又有另一张鼓足了风的帆布和更多的绳索,挂在一根几乎和棕榈树一样高的柱子上。在比第二块帆布还要高的地方,有两个红毛沿着绳索爬到顶端。海风向前吹动着他们那头乱七八糟的古怪乱发。

马杜凝视着上方,惊叹于海风打在巨帆上产生的强大推力。他立刻就明白了是风在吹着这条巨舟前进,根本不需要桨手——但这些高大的柱子怎么能经受这么巨大的冲力,还能笔直矗立呢?狂风怎么就没有将它们吹倒呢?要造出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红毛一定是学会了魔鬼的技能!

马杜很羡慕在高空之上的那两个少年。蓝天白云之下,他们在空中晃来晃去,谈笑风生。那才叫自由!他望了他们很久,指尖和脚趾不禁跃跃欲试想爬上去。当初他和谭巴在森林中一口气爬到树顶,在上面晃悠着眺望远方苍翠华盖的情景又涌上了心头。

突然腰间的绳子被人扯了一下,他趔趄着摔倒在甲板上,压住了一个小桶。

那群红毛的头儿走了过来。那人清秀整洁,脸型瘦削,中等身材,留着一撮尖尖的深色胡须,目光平静,不怒自威。他审视了每一个黑人,就像一个商人在检查马匹或牲口。难不成这就是来挑选盘中餐的人?马杜仔细地观察着他。他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开襟衫,随风摆动;下身穿着蓝黄相间的裤子,鼓鼓囊囊的,里面一定衬了些上好的面料;深蓝色的绑腿扎在皮靴里,腰间佩戴一把镏金镂空手柄长剑。他怡然自得地站在那里,踌躇满志,整个人看起来难以捉摸,明显有别于其他那些慵懒地躺在甲板四周、衣衫褴褛、邋遢不堪的红毛。那人身后跟着两三个随从,跟他一样衣着华贵。他们相互交谈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非洲人。

甲板上其他的非洲人都是男性,年龄比马杜大很多。红毛头儿沿着队列走下来,一路戳着非洲人的手臂和大腿以评估他们的肌肉情况。马杜听到其他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他想干什么,要吃了我们吗?”

“要是他那样碰我的话,我发誓我会杀了他!”

“别傻了,兄弟,他是他们的国王,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是你拖住他,我就可以抢过他的剑来干掉他。”

“不行!没到时候。一把剑没用。”

马杜很奇怪那个红毛怎么对这些议论置若罔闻,但显然他听不懂玛尼话。说要杀死红毛的那个人是一个敦实强壮的年轻武士,年约二十,有着扁而阔的鼻子和摔跤手那样的结实胳膊。当红毛头儿走近他时,他绷紧神经,弓起脚保持身体平衡,似乎就要跳起来了。马杜脑袋飞转,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做。他可以冲上去抢过另一个红毛的剑吗?就抢那个用白色有香味的布遮住鼻子的瘦高个红毛?也许,如果动作够快,而且绳子不会拖住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