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2/4页)

船舱里的管理员中间醒了一次,用手擦掉窗户上的雾气朝外面瞧了瞧,接着又睡去了。他的半张脸上还带着窗框的印痕。手持摄像机的中年夫妇从我们面前走过,朝着坐在水泵罩箱上的咖啡店大叔走去。

“船在岛上停留多长时间啊?我们想在岛上好好散散步。”

妻子问道。也许是风向的原因,我听不见大叔的回答。夫妇俩走了以后,他点燃第二根香烟,还不时斜眼看看我们。我一看他,他就慌忙低下头抽烟。

游船缓缓地向左拐了个弯,汽笛响声震天,传到远方。 F岛出现在视野里,还是宛如耳朵的形状,横卧在云与海将将重合的缝隙之间。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翻译家工作的样子。他端坐在办公桌前,手握钢笔,一边用另一只手抵着一行俄文文字,一边在笔记本上写下合意的语句。有时候翻翻词典,有时候盯着空中思考,有时候用手扶一扶老花镜。

这次的活儿好像是一封寄到大学附属医院脑外科研究室的俄文书信。“专业术语特别多,很累。”他说着从书柜的最下层取出医学词典。翻译玛丽依小说的一套工具全部被收进了抽屉里。

“你这里什么词典都有啊。”

我刚说完,他就得意地指着书柜:“你说对了。哲学、伦理学、机械工程学、音乐、美术、电脑、电影等等,把世界分门别类的词典我这里全都有。”

每部词典都厚重漂亮,但是很破旧。封面和封底的文字快看不见了,露出绽开的订书线。不过看上去并不是用旧的,而是由于长时间挤在书柜里被风化了。

每次翻动医学词典,粘在一起的纸张被撕开,发出无法形容的响声。好像稍微用力,它就会彻底变得七零八落似的。但是翻译家却优雅地翻着,优雅得就像在解开我的一个个上衣纽扣,优雅得就像在草丛里嬉戏一样。

我喝下他准备好的红茶。红茶美味得无可挑剔,壶里还盛着许多。

下了游船后,风力渐渐变强。入海口悬崖上有些松树,枝叶全被吹向了西边。每过几分钟就有一阵猛烈的风,窗玻璃不住地震颤,仿佛整个房子都会被卷到天上去。

没有下雨,不知何时乌云却吞没了天空,它散发出的青灰色光芒入侵至房间,即便拉上窗帘,也无法驱除它们。

“喂,很难翻译吗?”

趁着刮风的间隙,我试探着小声问他。他纹丝不动,手也没有停下。

“先写在笔记本上,然后再誊一遍吗?还得多久啊?”

他回过头来,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之后,又继续工作了。我听话地闭上了嘴。

外甥走了以后,这间屋子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只有外甥一个人从摇摇晃晃的游览车上下去了。翻译家恢复了沉思默想的常态,扶桑花和收音机统统消失不见,空气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预感。

我努力回想坐在这个沙发上的外甥,但并不顺利。在礁石群上碰到的嘴唇,在爱丽丝的床上发出的唯一呻吟,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像是我和翻译家相识以前发生的事情。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充斥着我的脑海:男人即将拿出绳子、我即将承受痛苦、男人即将发号施令。我曾经深深迷恋的和外甥对话的节奏,都随着风声一同远去了。

翻译家在信件的某一行下画了条线,数次用手指摩挲着词典的同一处,清了清嗓子。然后把脊背挺得更直,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地写着,每个笔画都不超出笔记本的横线。时间在慢慢地流淌。

他对我也会这样执着的,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全部翻译完了!他衰老卑微的身体,只有在玩弄我的时候才会恢复生机:用拿着钢笔的手抓住我的乳房,将沉思的唇伸进我的肋骨之间,桌子底下的脚则会踩歪我的脸。

我把红茶一饮而尽,目光片刻也不离开男人。露台吱吱呀呀地响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空花盆倒在了草坪上,大海却依旧光滑如镜。

他回头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我整个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你这头肮脏的母猪?快趴下舔地板?把大腿分开?哦,真的好期待。

他拍了很多张照片。打开闪光,调节焦距,换胶卷。我都不知道他这么会用相机。

为了他,我摆出各种姿势。连我都佩服我自己,一个人居然能变成这么多种形状呢。这需要比平常还多的绳子,不过他早就准备齐全了。

男人把我扒光了。无论什么情况下,这都是第一要事。最后一件内衣离我而去,我能感知到自己有多么丑陋。

他把椅子捆在我的后背上,就是刚刚工作时坐的那把椅子。木质的椅子很结实,只有坐垫部分是皮的。他把我的双臂绕到背后捆在椅背上,用绳子将上半身结结实实捆了好几圈。去哪儿我都必须背着这个椅子!椅子很重,我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稍稍失掉一点平衡,绳子就会勒紧乳房,我不由得呻吟出声。但是男人不管这套,一会儿让我去锁上厨房的小门,一会儿让我收拾红茶的茶杯,还让我取下卧室里的床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