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5/8页)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纳闷着走进院里。半路上,顺便往书生房偷窥了一眼,房里只有直木和诚太郎,两人把白糖撒在草莓上,正吃得高兴呢。

“哦!在吃好东西哦。”代助说。直木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坐直身体,向代助行了一礼。诚太郎吃得嘴边湿漉漉的。

“叔叔,你什么时候才娶新娘啊?”诚太郎突然提出疑问。直木在一旁嘻嘻地笑着。代助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今天怎么没上学?一大早起来就吃什么草莓。”他只好半开玩笑地责备道。

“今天不是星期天吗?”诚太郎露出认真的神情。

“哦?星期天吗?”代助大吃一惊。直木看着代助那副表情,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代助也露出笑容走向客厅。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新换的榻榻米上头放着一个紫檀雕花圆盘,几个茶杯摆在盘里,杯上烧制的花纹是京都浅井默语(6) 笔下的图案画。宽敞的客厅看起来空荡荡的,清晨的绿意从庭院映入室内,四周显得格外沉静。户外的大风好像也突然停息了。

代助穿过客厅,走到哥哥房间门口,隐约可见室内的人影。

“哎呀!可是,那就太过分了。”嫂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代助直接走进屋子,只见哥哥、嫂嫂还有缝子都在。哥哥的居家和服腰带上挂着一条金锁链,面向门口站着,身上那件 纱外套看起来很别致,是最近流行的式样。

“哦,来了!我说呀,还是带他一起去吧。”哥哥一看到代助便对梅子说。代助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梅子这时转过脸看着代助。

“阿代,你今天当然是有空的,对吧?”梅子问。

“是呀,嗯,有空啊。”代助答道。

“那你跟我一起去歌舞伎座吧。”听到嫂嫂的话,代助脑中突然升起一种滑稽的感觉。但他今天却鼓不起平日调侃嫂子的那种勇气,同时也懒得开玩笑,所以不动声色地朗声说道:“哦,好哇。那就走吧。”

“你不是说过,还想再看一遍?”梅子反问代助。

“看一遍或两遍,都没问题。走吧。”代助看着梅子露出微笑。

“你可真悠闲哪。”梅子做出评语。听了这话,代助心中更加感到滑稽。这时,哥哥借口还有事情要办,立刻出门去了。据说他原本准备下午四点多办完事之后,再到剧院跟嫂嫂会合。其实哥哥赶到之前,嫂嫂可以自己带着缝子在那儿看表演,但是梅子直嚷着“不要”,哥哥又向她建议:“那就带直木去吧。”梅子说:“直木穿着那身深蓝硬绸的和服,还围着长长的裙裤,坐着看戏多不舒服。才不要呢。”最后,哥哥不得已只好叫车夫接代助。代助听完哥哥解释,心中觉得这理由有点不合逻辑,却没有说破,只答了一句“是吗”。代助心想,应该是嫂嫂想找个人在中场休息时间陪她聊天吧。而且万一有事,也好有个人可以使唤,才特地叫来自己的吧。

哥哥出门后,梅子和缝子花了很长时间打扮。代助则在一旁陪着两人,耐心扮演她们的化妆师,还不时调侃一下两人的化妆技术,害得缝子连连嚷着:“叔叔你好过分哦。”

代助的父亲一早就出门了,所以不在家。但是父亲究竟上哪儿去了,嫂嫂却不清楚,代助也不想知道,他只觉得庆幸,还好父亲不在。自从上次跟父亲谈话之后,代助只见过父亲两面,两次都只谈了十来分钟,只要听到话题逐渐拉入正事,代助便立刻站起来,很有礼貌地鞠躬告辞。嫂子站在镜前,一面摁着夏季腰带的边缘,一面告诉代助:“父亲对你的做法很生气哦。他还抱怨说,最近代助太不稳重了,一看到我走进客厅,就忙着逃跑。”

“这下我可是信用扫地啦。”

代助说完,抓起嫂嫂和缝子的蝙蝠伞(7) 领先走向玄关,门外已有三辆人力车在那儿等候。

代助因为怕风,头上戴了一顶鸭舌帽。上路之后没多久,风势渐减,强烈的阳光从云层间射向他们的头顶。坐在前面两辆车上的梅子和缝子撑起了洋伞。代助则不时伸出手掌,放在额前遮挡阳光。

话剧开演之后,嫂嫂和缝子都看得很投入,代助可能因为是第二次来看,而且这几天脑袋的状况不太好,根本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一种心情沉重造成的燥热不断向他袭来,他也不停地摇着手里的团扇,把凉风从脖颈扇向脑袋。

中场休息时,缝子频频转头向代助提出一些奇妙的问题,譬如,某人为何用脸盆喝酒?和尚为何突然变成了将军?大都是令人难以解答的问题。梅子每次听到女儿提问,就在一旁嘻嘻地笑着。代助突然想起两三天前,曾在报上看到一位文学家发表的剧评(8) ,文章里说,日本的剧本总是把故事内容写得太飞跃,害得观众无法轻松欣赏。看到这篇文章时,代助站在演员的立场想:那些看不懂的观众,也不必演给他们看吧。当时他还对门野说,原本该向作者表达的不满,却转移到演员身上,这就好比想要看懂近松(9) 的作品,却去听越路(10) 的净琉璃一样,简直愚蠢无比。